拉风匣

2023年04月14日

□冷大川

我老家的平房里,一直到户区改造拆迁时还在使用风匣烧火做饭,这在我们村子里大概是别无他家,似乎有点“二”了。因为多数人家早已用改用液化气灶用来炒菜、熬稀饭、蒸米饭之类。而我对风匣情有独钟,故始终舍不得废弃,究其原因有如下几个方面:

适用。平日里烀地瓜、贴饼子、蒸馒头、包子,用大锅甚是方便,更不用说过年蒸枣饽饽、大圣虫,往往一连要蒸四五锅,大锅不仅可以蒸得大、蒸得多,而且蒸出来的饽饽有特别的香味儿,更好吃。至于用大锅炸面鱼、煮猪羊下货、打冻,更是得心应手。如果是烧煤块、木头等,鼓风机更优越,能腾出手来做别的活落。如果是烧草,诸如麦秧草,花生蔓、皮,玉米秸、棒、皮,树叶之类的碎杂草,风匣则显示出它的优势。当锅灶里放进碎草,只有浓烟而没有火焰时,如开动鼓风机,定会“噗”的一声,浓烟带灰从锅灶中扑出,弄得满屋烟飘灰飞,锅台上、锅盖上全是灰尘,有时还会燎焦头发和眉毛。风匣则不同,可以轻轻地稍微拉动,即刻停下,待看到灶内有火苗缭绕,才开始匀速拉动。特别是过年蒸大枣饽饽,当把醒好的大枣饽饽放入烧开的锅里盖严以后,风匣可劲地拉,灶内火焰特旺,待到开锅以后,渐渐放慢节奏,到最后时拉时停,保持灶内有火而不急,这样蒸出来的枣饽饽不仅雪白而且起发。

睹物思人。每当看到风匣,我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个人,他叫王仁厚,年轻时我们一起共过事。记得那是上世纪80年代初,我刚分家,房舍需要修缮,家具需要添置,我们村当时给民办教师的工资过低,生活拮据得难以支撑。一次偶然,他得知我家没有风匣,而他先前做过木匠活,就利用闲暇时间做成了这个风匣。他的救急令我非常感动,后来,每当拉风匣时,他的音容笑貌就会浮现在我的眼前。人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我至今,除了心存感激无以回报,因各奔东西,无缘再聚,只有作为往事留在记忆中。

触物想事。每当拉着风匣,我的脑海里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昔日的人和事。南炉村的铁匠炉是当年远近闻名的绱驴蹄子(把蹄子钉上铁掌)的铺子。说是绱驴蹄子,其实什么马蹄子、骡蹄子都捎带着干,连牛也不例外。那些年,大牲畜是生产生活的主力军,驴、骡、马、牛齐上阵,拉大车、推磨、压碾,耕、耢、耙、种,样样活儿都离不开。无论多远的路程,无论多少货物,一律用大牲畜。每天不仅交通要道上的骡队、马帮前呼后应、你来我往,连乡间小路、田间山坡上也是驴叫马鸣,到处有大牲畜的踪影。据说当年招远地儿的粉丝作坊生产的粉丝及制作粉丝所用的绿豆等原料都是靠骡队、马帮运走在招龙、招烟各交通要道上。南炉村的铁匠铺子打的驴蹄子质量好,耐磨,因此客户不断,每次我们放学路过那里,都会看到铁匠师傅不是拉风匣打铁钉、打铁蹄子,就是给前来更换铁蹄子的牲口修、切蹄子,钉蹄子,忙得不可开交。走街串巷的铁匠炉也是随处可见,叮叮当当的打锤声、呱嗒呱嗒的风匣声不绝于耳,打铁人时常是赤膊上阵依然热得汗流浃背。

更让我时常回想起的还是儿时村中、家中的风匣声。那个年代,生产队的活落特别多,真是“下雨打苫,刮风抬石头”,从正月初三四开工,一直干到腊月二十九、三十。耕地、翻土、浇水、施肥、间苗、除草、收割、晾晒,还要修水库、建塘坝、整地、改土、积粪、造肥……一年四季,周而复始。家务活不是趁晚上,就是起五更。我母亲每天都是刚亮天就把早饭做好了,晚上收工回家,在煤油灯下做晚饭。无论是平日里烀地瓜、贴饼子,还是过年节蒸包子、煮饺子、蒸饽饽,都少不了风匣的帮忙。“呱嗒——呱嗒——”家中,街巷,风匣声声,伴我成长,也见证了母亲跟乡亲们多年的辛劳和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