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雨豪

进了四月，烟台的春天才算真正开始。

朔方的三月常有“倒春寒”的说法，这寒意若是突然袭来，虽不及那狂风暴雪，却也让人心生寒怯。春四月则不同，春回大地，气温回暖。美好的一天从清晨便开始了，和煦的曦光从遥远的东方流泻至波光粼粼的水中央。一大早醒来的太阳，睡眼惺忪地徐徐爬起，伸了伸懒腰着上春装，将温暖洒满胶东半岛的土地、原野和山岗。

单说这烟台的春天——孟春之欣愉、仲春之生气、季春之感怀，皆是有诗可赋、有歌可吟的。童年的时候，我便开始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每每到了春天，我总会有游春的雅致。大概每年的五月份左右，我便要去蔷薇园里赏花、戏蝶、踏春。如此，年年不落。也正是因为喜欢游春的缘故，我的生命与蔷薇花结缘，喜爱花草的心性也早早地在心田扎了根。

在湖畔闲庭信步，一阵风拂过，柳条翩跹起舞，好不快活。刚刚吐出芽儿的树木，远远看去仅有一抹淡淡的绿意，枝儿还是枯得多。风乍起，将那一池湖水吹皱，风也调皮得很，在花儿、叶儿们的耳畔絮絮低语，言语未毕，花叶起舞，皆又携风而起。

春天的花是最令人动情的，在众多春花之中，我对海棠颇有好感。一丛丛海棠花粉嫩而不失质朴，默默地扎根、汲取营养，在人间的春四月悄然绽放。拂晓时分，一阵和风拂过，海棠花便匆匆地与海棠树挥手告别，随风而去，沿着一条蜿蜒的石径撒下一地的春，一春的诗，一诗的画——花瓣落了满地，沁人心脾，花香四溢，如云似霞，如诗如画。

说起春四月，柳絮可是重要的角儿。春风吻过柳树的脸颊，柳絮便羞赧地落下，寻风而去，在春四月的微风里飘飘摇摇，赴一场浪漫的春日之约。彩蝶、蜜蜂、画眉、百灵……春天的精灵们一起随风起舞，把春天的心事彼此倾诉。鸟儿枝梢啼而啭，蝶儿花间蜜语传，丛间蝶雀皆歌舞，杨花飞雪漫春树。

遥观飞絮漫天，于这杨花的身旁静听风吟，追忆往昔坟典（古代典籍的通称），心中不免五味杂陈，或欣愉或哀叹。忆魏晋，谢氏才女观漫天飞雪，咏唱“未若柳絮因风起”，短短七言，将柳絮的飘摇之姿态述之以文而雅致尽显。曹雪芹如椽大笔，著成红楼一梦，其笔下由绛珠仙草幻化而成的黛玉之形，虽未观如今这般的杨花飞雪，却也堪称“咏絮之才”。

一草一木生华姿，一花一叶皆动情，红楼一梦终难醒，恐怕这世间再无像黛玉那般缱绻多情的葬花人了吧。想到这儿，心中不免生起丝缕惆怅。不远处的一只喜鹊忽地站在了眼前的树杈上，“喳喳—喳喳—”地叫了几声，耽于梦中的人儿这才惊醒。摸摸口袋，将早已准备好的几个精致的玻璃瓶打开——走！去把这美好的春天藏匿。

柳絮可是春四月的精灵，随风飘摇，像水一样，地形将其塑成何模，它便是何样。一处草丛里堆积的柳絮最先吸引了我，草丛是矩形的，柳絮围着它，不动声色地宛若一堵皑皑的雪墙覆于青草之上，草儿也因柳絮的妆点而自生了几分雅致。

撷得几片落在墙角的海棠花瓣置于瓶中，和花瓣一同进入瓶子里的枯枝屑末也并不剥离，留在瓶中点缀粉白相间的海棠是最为合适不过的。搜集柳絮却比海棠要难得多，稍一近身，柳絮便成群结队地向着不远处飞去了，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集满了一整个玻璃瓶。两个瓶子攥在手里，嘴角上扬，莞尔一笑。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一瓶曰“春天”，一瓶曰“诗意”。

走在落满海棠花的石径上，闲步于柳絮飘飘的湖畔旁，脚底生花，葳蕤芳香。目之所及，一切仿佛都有了诗意的模样。诚如现代诗人朱湘在他的小诗《等了许久的春天》中以浪漫的笔调描摹的那样：“我仿佛坐在一只船上，摇过了灰白单调的荒岸，现在淌入一片鸟语花香的境地。”蜂蝶悦舞，桃李芬芳，柳絮也偷偷地藏在了我的心房——人间春四月的景致真是美不胜收！

花气袭人知骤暖，柳絮飞时花满城。我赞美你，人间的春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