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5月02日
王德彬(左)与战友合影。
1942年参军的慕和义。
后许家英雄儿女的部分荣誉勋章。
王德昌赞美弟弟王振法(原名王德显)的诗句。
王德英的立功奖证。
周敏(右一),1924年出生,周振祥之胞妹。
王德英,后许家参军最早的两人之一,先后立二等、三等功多次。
□张荣起 孙殿仙
在胶东屋脊栖霞,有一个堪称世外桃源的美丽山村,传奇之灯,闪烁光芒,像镶嵌在牙山北麓的一颗明珠,吸引了四面八方的游众前来观光休闲。勿怪人们不吝赞美之词,该村先后获得山东省景区化村庄、山东省美丽庭院示范村、山东省美丽乡村、山东省文明村、山东省科普先进村、全国法制示范村等省级以上荣誉称号,全国文明村和美丽宜居村庄也正在报批验收,还是著名艺术家打造的烟台市首个红色主题原创壁画村。然而,很多人并不知道,这个在战争年代只有36户的后许家是闻名的革命摇篮,全村有八路军战士39名,几乎每家都有一个共产党员,他们有着太多催人泪下的故事,现在笔者就带你走进他们的故事中去。
儒林区党组织的发祥地
抗日战争爆发后,日本侵略者仗着飞机大炮的优势,很快占领了我国的大片土地。我国人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发展壮大自己的队伍,尽快把侵略者赶出中国去,成为我党我军当时工作的重中之重。为了迅速调动群众的积极性,挖掘各方面的抗战潜力,党的组织和思想建设是重中之重。1938年4月,在胶东特委的领导下,中共栖霞特别支部建立起来。特别支部一面发展地方武装,加强抗日斗争的组织领导工作,一面积极筹备县委的建立。7月,中共栖霞县委宣告成立,何冰皓任书记。不久,后许家村来了一位身穿长衫、左臂残疾的中年人,自称医疑难杂症、看阴阳风水,样样在行,有此需要的人家,争相邀请其回家。没几天,他就和村里人混熟了,每天这家进那家出,大家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只说姓李,名字么,他把左臂一挥,一只没了左手的胳膊亮在空中,诙谐地说:“你们就叫我‘缺爪李’吧。”大家一切都明白了,此后都叫他“老李”。很快,村里谁家最贫穷,谁家有当八路的,谁家有几个青年,老李摸得一清二楚,他的行动也变得神秘起来,走动的重点,不再是各家各户,而是经常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叫上某个人出去说话。就是用这种方式,老李发展了村中的第一个党员——周振祥(时名周洪春)。同一年,老李和周振祥又发展了周宿一(时名周洪奎)、王振法(时名王德显)等7名党员。1939年后许家便建立了党支部。
当时,为适应战争形势需要,地域区划经常变动,1941年设立栖东县,今天庙后镇后许家以北的各村隶属儒林区。后许家党支部成为儒林区最先期的农村党的基层组织,全区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末期只有后许家和山西夼、草格夼几个党支部(另有高家沟和蒋家村隶属回龙区)。毋庸置疑,这些党组织都是老李播下的火种。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至1947年,今庙后镇(含两区)所属村庄党组织全覆盖。
区级党政军原住在与福山接壤的楼底村。驻村各方面条件虽较优厚,但三天两头受到驻福山的国民党反动派陈部的袭扰。党政部门只有一个“包袱”大的办公家当还好隐蔽,区中队就不一样了,新招来的士兵什么技术也没有,每天要真枪实弹地教枪法、大练兵,被敌人视为眼中钉,扬言要将区中队一锅端。驻福山的日军更是恶狼出洞,烧杀抢掠无所不为,闹得鸡犬不宁。为了加大对国民党反动派与日寇的打击力度,训练基地迁到了儒林区南部山区。经过一番探访考察,发现牙山北麓的后许家是最佳选地。这里距大道较远,进沟是一条绳子宽的S型小道,不到村头看不见一处房屋。该村党组织建立早,民风淳朴,与共产党八路军有着深厚的感情,治安有保障。于是趁深夜人静时,队长王学山率领队伍,悄声迁往18里以外的后许家村。安顿好后,白天儿童团员站岗放哨,晚上部队官兵值勤,全村党员带动群众严密封锁消息,尽量为训练提供更多便利条件,练兵也取得了事半功倍的效果。福山的日寇和反动派因目标消失,派汉奸特务四处打听,也没获得丝毫信息。他们狐疑地说:“难道这些土八路插翅飞了不成?”匪首陈某亲自带兵挨村搜查,也没发现蛛丝马迹,最后只能泄气了。
敌人泄气了,队长王学山却来了精气神,他见队伍已经训练有素,趁漆黑的夜晚,带上小分队秘密潜入福山敌占区,串联群众,张贴标语,破坏公路、切断通讯,向鬼子碉堡扔手榴弹,打冷枪,吓得敌人提心吊胆,寝食难安。他们摸不清八路军来了多少兵,不敢轻易出洞,气急败坏地“八嘎”“八嘎”直骂娘,却没咒念(方言,没有办法的意思)。
举起“牙山抗日大队”红旗
1939年后许家有了党组织后,村里的气氛立即活跃起来,老李一看是时候了,就把进步青年集合起来,说:“小日本侵略咱这么大的中国,如同蛇吞大象,铺着扁担睡觉——想得宽。可恨的是国民党反动派和日本鬼子狼狈为奸,想让咱们做亡国奴,你们说,咱们能答应吗?”大家异口同声地说:“不能,坚决不能!”他又问:“那该怎么办呢?” “团结起来,跟他们斗!”李同志说:“对!咱就要跟他们斗争。但一两个人的力量小,必须组织起来,人多才能力量大,齐心合力去消灭他们。”青年们问:“谁带领我们去呢?”老李说: “愿意打鬼子、锄汉奸、保家救国的请报名,跟我走。咱成立个牙山抗日大队,去投奔八路军。”青年们的热血一下沸腾起来。1938年入党的周振祥,首先报了名,紧接着王德显、王德祥、王德全、周宿一、王德周,王崇高、王振生、王仁义等也争先恐后地报了名,很快就有十几人报名参加了“牙山抗日大队”。第三天老李就要带领队伍出发,可是拉起支队伍应该有面旗帜啊,怎么办?他和王德显商量,请他母亲给绣面“牙山抗日大队”红旗。王德显回家一说,他母亲欣然同意,并马上把准备给闺女做结婚包袱的红布拿出来做红旗用。老人年老眼花,在小煤油灯下做针线不得劲,女儿王瑞仙就飞针走线帮着绣。娘俩忙活到半宿,一面鲜艳的“牙山抗日大队”的红旗终于刺绣完毕。
翌日,天一蒙蒙亮,老李接过红旗,带领着队伍秘密出发了。经过几个多钟头的翻山越岭,他们来到牙山东麓抗日根据地的上崖头村。村民一见“牙山抗日大队”红旗,又是熟悉的乡音,知道是打鬼子的队伍,热烈欢迎,排饭招待,村里有的想打鬼子一时找不到队伍的青年,主动找到老李,要求加入。
这个刚成立的队伍没有武器练兵,老李就把骂阵口村的地下党员、武术老师孙廷团请来当教练。孙廷团的武术高明,他竭心尽力地培养新兵,使新兵的武术水平迅速提高。
队伍越来越壮大,很快发展到一个排。为解决吃粮问题,他们去福山某村向财大气粗的地主请求支援,这个地主第二天就送来一驮粮食。然而此地主是汉奸,暗地里将此事报告给了陈部。几天后粮食吃完了,老李又派两名战士去请求支援,被守候的陈部士兵开枪打死一名。为报仇雪恨,“牙山抗日大队”派出几名武术高超的战士,将这个地主秘密抓到上崖头村开批斗大会,揭露他的罪恶行为,最后大家一致同意,将这个汉奸就地处决了。
“牙山抗日大队”的声誉很快传开,县大队得知后,立即派人来联络,从此他们合并到县大队里,慢慢都成了正规的八路军战士。
“八路窝”里奇迹多
后许家的秘密,终于被敌人探知,他们称后许家村为 “八路窝”。“八路窝”参军的农民子弟,个个勇敢,屡立战功,为了家庭的安全,他们都改掉原来的名字,一心当兵,勇猛打仗,有的成了战斗英雄,有的被提升为班、排、营、团长,甚至被提升为师级干部。
从“牙山抗日大队”走出的周振祥, 1955年被授衔授勋,最后提升为福建省宁德军分区司令员;周宿一被提升为广西三江独立支队队长、政委,正师;王德显被提升为南京军区独立团团长,正师。
同是“牙山抗日大队”走出的王德祥,在文登的一次战斗中,连续刺死两个日本鬼子,不幸被另一鬼子偷袭,壮烈牺牲,荣立一等功。“牙山抗日大队”排长王德周,带领战士打丰粟,全排打死12名敌人,大获全胜,他也荣立一等功。
爆破班长王德尊因炸碉堡,成为传奇人物。日寇在栖霞蛇窝泊村,用钢筋水泥浇筑的坚固如钢的大碉堡,切断了东海区和西海区的联系。上级决定拔掉这颗钉子。1943年5月23日凌晨,十三团三营战士送上几包炸药,没有爆破。时间刻不容缓。王德尊是二营的爆破班班长,请缨前去支援,他先送上60斤炸药,引爆后碉堡安然未动。敌人嚣张地喊:“土八路,你听着,就凭你们的力量,20天炸不垮这座大碉堡。”王德尊也高声回应:“小鬼子,你等着,我叫你20分钟见阎王!”他与莱阳籍的战士丁德云,用小车推上120斤炸药,一拉导火索,“轰隆”一声巨响,把这座号称“胶东第一大碉堡”炸了个底朝天。敌人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全当了俘虏。
王德尊在马石山下一个村养伤时,遭遇日寇拉网大“扫荡”。领导命令战士分散躲藏,他躲进一个大石洞,发现里面有两个老人和一个年轻妇女,情况紧急,他只能用眼神与三人对话。两个日寇很快发现了他们,上前问:“他们是你的什么人?”王德尊说:“我的父母和妻子。”日寇又问两位老人,老两口说:“他是我儿子。”年轻妇女说:“他是我丈夫。”日寇虽信以为真,但没有放他离开,而是将他押下山,和七个妇女拴在一条绳上,关进一道大墙内的后院里。深夜,王德尊想:“白天,一家三口救了我的命,我要设法救出这七姊妹。”他偷偷地把绳子解开,搭着肩把七个妇女一个一个托上围墙,帮她们逃走了。之后,他一个鹞子翻身,也逃出了后院。
后许家村的群众也为革命作出了很多贡献。一天,部队从前线抬回八位伤员藏在后许家的群众家里,为防不测,村里的党员在大山里挖了两个大洞,把伤员藏在里面,洞口封闭严密。晚上,青年妇女王瑞仙叫上另一个青年妇女来给伤员送饭换药。仅半个月,伤员就痊愈重返前线。接着,部队又送来不同数量的几批伤员,都在他们护理下快速康复。为此,王瑞仙等人的模范事迹受到表彰。
更有“妹妹找哥的奇遇”,成为后许家的一段佳话。事情是这样的,当年“牙山抗日大队”秘密离村,很多家长并不知情,周振祥的母亲几天见不到儿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挪着一双小脚,一直找到10里以外的上崖头村。更令父母想不到的是,周振祥走后,小两岁的妹妹周敏(时名周美英)16岁就入了党,参与到党的地下秘密活动中。那时青年女子面临诸多危险,父母做主,在邻村给周敏找了个婆家。可就在出嫁的当晚,周敏趁客人酒席未散逃了出来,立志当八路,开始了漫长而坎坷的找哥之路。她挨乡逐村打听八路军的住所,可十村总有九村空,即使有驻军,她用哥哥在家时用的周洪春之名,也难以打听到她所要的结果。但她铁了心,找不到哥哥誓不罢休。她一边流泪一边走,不知走了多少天,终于找到一支大部队的住所,问岗哨有没有周洪春这个人。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可是她决心要跟着这支队伍走,改口说:“我不找周洪春,我要见你们的领导。”不料领导正是她朝思暮想的哥哥,也圆了她当八路军的梦。几年以后她当上了军医,转业后成为淄博市人民医院的主任医师,直到离休。
从后许家走出的英雄儿女的事迹,说不尽,道不完,更为可歌可泣的是,有十几名英雄儿女,为国家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与“胶东抗大”的鱼水情
为躲避鬼子的“扫荡”,1942年2月9日,“胶东抗大”近千名师生在校长聂凤智、政委廖海光的率领下,从牙山东麓的东夼村(今凤凰庄)转移到上崖头村,又从上崖头村翻山越岭20余里,迂回到庙后镇的后许家村,这里山深林密,学校领导决定在此过夜。为防扰民,他们便将大队人马拉到村西南露宿,以便翌日在密林中上课。时值傍晚,后勤尚未开火做饭,村民得知后,家家户户主动烀地瓜、煮芋头、做玉米饼子,还有人擀了面条、烙了大饼,挑着抬着送给师生们吃。
10日凌晨传来消息,日寇300多人到了上崖头村。校部传达命令,全员向东北方向转移。这一带山丘连绵,沟岭起伏,师生们走了好半天也没走出山坳,恰好被起早干活的村民周洪彬遇上,他自告奋勇地当起了向导,带领师生走便道,向着接近骂镇口村的大田沟方向走去。正当此时,后许家另一位农民慕授斌挑着热水去麻旺慰劳上课的师生,不想队伍已经转移。他正要顺路找去,突然发现敌人的飞机在低空盘旋,登高一望,日寇的膏药旗在密林中闪动。他立马扔下担子,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跑向正在大田沟上课的阵地报信……军情紧急,聂、廖两位首长立即作出决定,由警卫排在花顶山南岭设伏狙击,争取时间,让师生撤离。聂校长和廖政委各率一队师生,分别向东北和正北两个方向撤退。一会儿,敌人鬼祟而上,排长王克山一声令下,数十枚手榴弹一齐飞向敌群,炸得日寇唧哇嚎叫,蒙头转向。日本军官认为是从上林家岘子村抓的向导刘同故意把他们送给八路军打,一枪结束了他的性命。紧接着敌人在枪炮声的掩护下,包围了上来。但敌在明,我在暗,警卫排三五一组,各自为战,拖延着时间,边打边撤。撤出数里以后,子弹打光了,开始了白刃战。激战一个多小时,警卫排30余名战士,全部壮烈牺牲,但抗大师生全部安全撤离,取得了阻击战的重大胜利。战后,后许家村的慕庆鳞等村民到狙击地寻找伤员,只发现了7具尸体。消息很快传开,后许家村王其兴、周洪彬、慕授斌等党员、群众怀着悲痛的心情,郑重收殓、安葬了7名烈士。
此后,每年清明节,全村的党员群众及学校的师生,都抬着花圈,到烈士墓前缅怀祭奠。如今,“胶东抗大”师生在后许家村周边山上宿营、战斗过的地方,已纳入红色文化主题美丽乡村建设规划打造之中,红色故事即将从村中的壁画,延伸到红色遗址的雕塑等纪念建筑的实景中……
(照片均由刘泽文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