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芳

天地之间，阴阳顺逆妙难穷，阴与阳互相包含与转化着，就像夏至阳极，生阴；冬至阴极，生阳；物极必反，天地之道也。所以冬至这一天是个吉祥的日子，预示着否极泰来，可喜可贺。

冬至又名“一阳生”，是冬天的第四个节气，“至”乃极致，阴寒之至，阳气始生，天气寒彻。日南至，白天最短，日影最长到极点，故曰“冬至”。

农人说，“吃了冬至面，一天长一线”“过了冬（至），一天长一棵葱”，即表示冬至之后，昼渐长，夜渐短。

传统文化中，“冬至”作为阴阳二气的自然转化节气，是上天赐予的福祉，所以周朝时，开始把冬月作为正月，把冬至作为春节，让人们拜岁和贺冬。汉武帝后，冬至不再是正月，但古人仍很重视，称为小年。魏晋六朝称冬至为“亚岁”，唐宋明清，皇帝有祭天大典。对时令的祭祀，是为了迎接阳气的再生，消除灾祸，所以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至今，南方地区，有冬至祭祖、宴饮、吃米团、长线面的习俗，北方地区，这一天要吃饺子，还要说“冬至不端饺子碗，耳朵冻掉没人管”。

民间说“气始于冬至”，冬至时生命活动开始由衰转盛，由静转动。农民的好帮手蚯蚓是阴曲阳伸的生物，此时阳气虽已生长，但阴气仍然十分强盛，蚯蚓在土中蜷缩着身体等候阳气回转，准备给硬结的土地松松土。

《本草纲目》中记载，麋的角朝后生，为阴，而冬至一阳生，麋感阴气渐退而把角脱落下来。先秦时，“麋鹿解角”被视为冬季时令的标志，统治者以麋鹿为主要对象的冬狩成为一种“守时待岁”的仪式活动。清乾隆三十二年冬至，乾隆帝亲自撰写了《麋鹿解说》，命人刻在一只刚脱落的麋鹿角上。

“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时光匆匆，由于阳气初生，山中的泉水也欢快地在冰层下唱起歌来，叮叮咚咚地敲打着头顶的冰层，期待用欢欣的热情把冰面融化。

冬至日是进入“数九”的第一天，俗称“交九”，始于南北朝时期。农耕时代的冬季是一年中人们最清闲也最难挨的季节，因为古人的取暖设施不完备，粮食蔬菜又匮乏，昼短夜长太难熬，于是有了“数着指头过日子”的“数九”歌谣、“九九消寒诗图”等。九天为一个“九”，过了八十一天，为寒尽“出九”，那时春暖花开又一年开始了。

各地数九歌版本很多，格式大致相同，胶东是“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杨柳，七九河冻开，八九燕子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明代有“画九”的习俗。“九九图”的形式多种多样，有的是一幅双钩描红书法，有的是用颜色根据当天的天气填字，晴则为红，阴则为蓝，雨则为绿，风则为黄，落雪填白；有涂圆或涂九宫格的；画九染梅最好看，古人在“冬至日，画素梅一枝，为瓣八十有一。日染一瓣，瓣尽而九九出，则春深矣”。还有鱼形、泉纹、孩儿消寒图等，不得不让人佩服古人的智慧。

承载历史知识最丰富的是清代的《九九消寒诗图》：“头九初寒才是冬，三皇治世万物生，尧汤舜禹传桀事，武王伐纣列国分。二九朔风冷难当……”图中每九天四句，内容从远古时代的“三皇治世”到“大清坐金銮”，是一部雅趣横生的历史“大事记”。因此，明清时期，“画九、写九”成为风雅的时尚。

数九寒天、风雪弥漫的天气里，有一些人的影子鲜活在我们的心里，孙康映雪、袁安困雪、苏武啮雪、程门立雪等许多鼓舞人心的典故，他们刻苦读书、虚心求学和有气节的精神都是后人学习的楷模。还有率性而为、洒脱不羁的王徽之雪夜访戴的故事，那“乘兴而来，兴尽而归”的潇洒，那任性放达的精神风貌，今人也难及。

冬天的浪漫，还在于它有雪，有梅，有酒，有茶。南方阴冷，偶尔也有飘雪的时候；北方却成为冰雕世界，所有的树木都变成玉树琼枝。屋檐下的冰凌挂子宛如珠帘，在午后的暖阳中滴嗒着晶莹的水珠。

渐黄昏，寒气更甚，屋内的热气开始在玻璃上画霜花。灯光下，映照出工笔画的轮廓。早晨醒来，窗格上的玻璃画惊艳了双眼；大朵绚烂的花肆意怒放，一格玻璃藏着一个神奇的世界。铁马冰河入眼来，寒山萧索、林木稀疏、线条瘦硬的北派风格的宋元山水画，是寒冬这个画师的杰作。

冬天的第一枝是蜡梅，又称干枝梅、雪梅，黄色的蜡梅为百花之先，之后各个品种的梅花相继开放。这一季的风光，也被梅花的诗词占尽。“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梅与雪都是冬天里最美的花朵，而松与竹却是冬日里一抹青翠的生机。

有梅有雪可忙坏了诗人与画家。《岁寒三友图》成就了赵孟坚、马远、唐寅等历代画家，让苏东坡“风泉两部乐，松竹三益友”的诗词成为经典。梅与竹的美好寓意在民间源远流长，“缘竹生笋，梅结红实”“喜鹊登梅，喜上眉梢”。

赏梅，赏雪，画梅，是冬天的清风雅趣。《闲情偶寄》的作者李渔是个最会享受人生之乐的人，预测天有雪意，便带着帐房进山。帐房中备着取暖温酒的炉炭，三面封闭，留一面赏雪观花。有时园居者设纸屏数扇，终岁可以观花；门前立一小匾，名曰就花居，并赋美文《梅》，赞之“花之最先者梅”，以梅冠群芳。诗意悠然，情趣横生，活在了日月的诗意中，便添了一份仙风道骨的飘逸。

冬至居家，庸常日子，煮几盘饺子，温二两烧酒，饺子就酒，越喝越有。风雪来时，因为有你的陪伴，再冷也会倍感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