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

2023年12月29日

□崔宗波

一座小山包,一条小河,一些树木,一些土地,一些人,一些老房子,还有一些坟地,组成了我的老家。这是一个存在了几百年的村庄,与大多数的村庄没有什么区别,但对我来说,这里有根、有情、有乡愁。远离了农村,在城市的喧嚣中每日忙碌着,几回回梦见家乡,儿时那如银的月色常在梦中洒满大地。

老家由四个自然村合而为一,故村名为四平。我的童年少年都生活在这里,16岁的时候考学离开了村庄,三年后参加工作成为了当时比较荣耀的企业正式工。父亲在煤矿工作,母亲享受了“农转非”政策转成非农业户口,我们举家迁移到龙口。搬离了村庄,于是便有了“老家”的说法。过了几年,老家的房子卖了。以后的二十多年里,老家成了过年过节和亲戚有红白喜事才回去的地方。一年一年时光飞逝,感觉一眨眼就人到中年,脸上出现了皱纹,笑意中带着宽厚。

“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有我幼年的足印,几度山花开,几度潮水平,以往的幻境依然在梦中……”

一首《故乡情》,勾起我心中深深的情愫。那清清的小河和草木葳蕤的小山丘是我童年所有幸福的象征。鸡鸣蝉声,屋檐的冰挂,赤脚和小伙伴奔跑打闹,背着黄书包上学,斜阳里背麦草回家……我生命中黄金般的少年,在一幕幕次第展开的场景中向我走来。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家乡这十几年来发生了巨变,儿时和玩伴捉迷藏的场院不在了,村东的小河几乎常年干涸,从村里出来直接上山的小路消失无踪。到村里走走,不少房子都空着,有的门前长着杂草,曾经在街上东奔西跑的狗已销声匿迹。街巷里有着无法言说的寂静,浸透着村庄的每一个物件,让我内心疼痛。

父辈兄弟姐妹8人,分居在烟台、滨州、长春等地,经过半个多世纪的繁衍,由原来祖父三口人的家庭,发展到50多人的大家族,如今又在逐步减少。我们这一代人,都在城市安家定居,已没有在老家居住的了。对于从小就生活在城市的孩子们来说,老家只是一个名词和符号而已,他们已经扎根于城市,对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相对于城市的繁华和便利,他们甚至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叫做老家的地方,更别说喜欢父辈生活过的老屋。

每年的正月初六和清明节是固定回老家的日子。正月初六,我们从各地赶回三伯父家,以家庭的大聚会来结束春节长假。清明节是回老家扫坟祭祖。祖坟是老家的组成部分。坟地在村前的山丘上端,大约有一亩多地,东西走向,是祖父在世时选中的地方。祖父母坟前有两棵40多年树龄的松柏,坟地南面栽种了二三十棵核桃树,北面一排松柏树绿意盎然。按照祖辈传下来的规矩,每次上坟都是清除杂草、焚香、烧纸钱元宝、磕头,郑重地完成祭祖的全套程序。中午的酒宴由我们堂兄弟轮流做东,以前一大家人在饭店挤挤能坐三桌,慢慢的,老人有的不在了,有的在外地因身体原因回不来,孩子们或在外地上学,或在外地就业,现在已凑不足两桌。

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每次回家,我们都是奔着三伯父去的,大家庭里,堂弟堂妹和我们不分里外,总是一如既往地热情招待。黑瘦的三伯父因患类风湿病常年吃药,后来患了癌,病魔的折磨使他更黑更瘦了,但依然乐观。7月底,接到妹夫的电话,说三伯父走了!赶回老家,望着三伯父紧闭的双眼,我泪流满面。老坟地里添了一座新坟头,又一次送别老人,空气中浮动着浅浅的哀伤。老人逐渐凋零,老家渐行渐远,也许,以后的老家,只能存在我的记忆中了。

老家,是人生的出发地,是亲情的大本营,是魂魄的安放处。宋代女词人李清照词云:“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曾经在书中看到过描述故乡的几句话:故乡,是我们年少时想要逃离的地方,是我们年老时想回可能已经回不去的地方。故乡,是清明的那炷香,是中秋的那轮月,是春运的那张车票,是不经意流露出的口音。以前,祖父祖母在哪,老家就在哪;现在,父母在哪,家就在哪;以后,孩子在哪,家就在哪;后来呀,我们都会在祖坟集合,那是叶落归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