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野苍茫

2023年12月29日

□林春山

原本苍松翠柏的山峦,即便万物凋零的冬日,也彰显着生命的倔强,而一场雪,却让它隐藏起不屈的意志,匍匐下身段,暂时雪藏了蓬勃的激情,只留苍翠的基因在雪下延续着葱茏的梦想。

那些在冬天以外的季节里潺潺流淌的河流,不再歌唱,薄薄的冰将其遮盖着。飞扬的雪悄无声息地覆盖住薄冰,冰雪下“哗啦啦”的思想却奔腾不息,酝酿着春暖花开的风光。

茕茕孑立的枯草须发皆白,昂然屹立的树木一袭素洁的装束,天地不分南北,雪野一片苍茫。好一个孤冷的世界!

我喜欢雪,这是与生俱来的雪之情怀。虽然它冷酷无情,肆无忌惮地漫天飞扬,却一视同仁,无论山河,无论沟渠,无论湖泊,无论小径大路,无论乡村城市……它时而温柔,飘飘洒洒;时而疯狂,飞扬跋扈。然而,它激越的情调,却总是准确无误地抚慰着我的心情,让我惬意,使我快乐。

我忽然产生了踏雪的冲动。匆匆吃罢早饭,我走出家门,独自一人走大路、越小径,神差鬼使地朝着老家的方向踏雪而去。

老家不远,就在小城附近,大约三四里路的距离。虽然很近,但我却好久没有回去过了,因为家里早已没有了亲人。我是一个容易怀旧的人,感情特别脆弱;我更是一个怕伤感的人,我怕睹物思人,情难自抑……

到了村口,不见一人,心情不免有些凄凉。此时,天空中懒洋洋地飘着细碎的雪花,不疾不徐。我漫步走近老屋,但没有进去。看着斑驳沧桑的院墙,我的眼泪不听话地掉落下来。

童年的冬天,雪下得很大很大。一大早起来,朦朦胧胧中抓起扫帚,从院子里扫到街上,再从街上扫到邻居家门口,等大人们都起来的时候,我已经把周围的雪扫完了。那种感觉真好,那段经历很难忘。

童年的时光里,我的笑声在这里荡漾,我的生命从这里启航,我的脚印遍布了这里的每一处角落。袅袅炊烟,“呱嗒呱嗒”的风匣声伴随着我长大,老倌“梆梆”的赶牛信号,催促我早点起床,带上镰刀去割草,挑起水桶去浇园……

回不去的过往,只能留在记忆的深处。

我若有所思地离开老屋,沿着熟悉的街道盲目前行。街道上依旧没有人,这个时候,大家应该都坐在温暖的炕头上,看电视、讲故事,或者聊天、玩扑克吧!

可是,我从村南头走到村北头,仍旧没看到有人出来。我不禁有些疑惑,虽然下着雪,但并不十分寒冷,街道上、胡同口,少有人清扫。当我不经意间抬头看到那些锈迹斑斑的铁锁时,我忽然想到了什么,那些破败的房屋,满墙头上的枯草,似乎在告诉我:斯人已去,不再回来……

我继续在街道上走着,终于见到了一个年轻人,正拿着扫帚在扫雪。我赶忙走近一看,却不认识,但我知道这所房子的主人是谁。年轻人看着我,疑惑地眨着眼睛,还是我先打破了僵局。原来这个年轻人的爷爷奶奶已经去世多年了,现在他住在这里。然后,我又问了几个我过去熟识的老人,年轻人告诉我,他们大都过世了。往事如烟,曾经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各自完成了使命,今天不再属于他们……

告别了年轻人,我沿街走出村子,来到了童年时经常光顾的小山头。回望村子,一片落寞,不见了昔日的热闹。那个时候,人们的生活虽然贫穷,却也过得有滋有味,鸡犬相闻,炊烟绕屋。堆雪人、打雪仗、小河滑冰、打陀螺,玩得不亦乐乎,过得无忧无虑。

不知不觉,雪大了起来,不再是细碎如面,而是犹如飘浮的芙蓉花一般,慢悠悠地飘落着。继而,像棉花朵一样的大片大片的雪花铺天盖地地洒落下来。整个村子瞬间淹没在大雪中。环顾四周,分不清东西南北,辨不出天地山河,雪野苍茫,一片寂静。

此刻虽然看不清村子的全貌,却梦幻般地听见了村头小河欢快的歌唱,满山苍松翠柏的欢呼,还有雪地下面的小草,“滋滋”喧闹着,上演着争先恐后拱破土壤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