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三十九年前的合影

2024年06月14日

姜德照

看着这张发黄的老照片,一段40年前的往事浮现在眼前。那是1986年的元旦,我们学校所在的东昌府古城刚下过一场小雪,地面一片莹白。那时的我们刚上大一,男生宿舍在一排平房中,8个人一间。

那个年代考上大学的人就是“天之骄子”。后来见过的资料显示,那年全国一共招收61万名大学生,一个村子还考不上一个,三里五村哪家孩子考上了,都争相传诵,考大学的难度可见一斑。当时,我们这些刚迈进大学校门半年的“天之骄子”,在很长的时间里一直沉浸在幸福的氛围中,到元旦了还没从美梦中走出来。再加上前一天晚上的新年晚会,大家那个兴奋啊,班里一位男生甚至端起一把椅子当舞伴,在现场跳起了交谊舞。闹腾到半夜,累了,熬夜了,新年那个早晨起床就比往常要晚。我们宿舍的8个人躺在床上,醒来继续“卧谈”,忘记了是谁提议:第一年上大学,咱们宿舍一起到学校大门口的照相馆照个合照吧。大家一拍即合,都开始起床洗刷,一起准备去照相。那个年月,照相是稀罕事,不是重大场合和重要事情,一般人很少照相,而且拍的都是黑白照片。既然是纪念考上大学的第一个元旦,照相自然要穿正装,照片上的我们都是一身西装革履。其实,今天看起来很平常的西服,我们那时候还是第一次穿。我上大学时,家里给我准备了两身春秋天的新衣服:一套草绿色的确良,一套蓝色涤卡。照片中,我身上那套浅蓝色西服,还是我父亲刚发的厂服。这是他按照我的身材订制的,我才有机会第一次穿这么精神的西服。我们宿舍的其他七位同学也都是第一次穿西服。来自鲁西南的老牟,就是前排那位穿深灰色衣服、看起来很老成的大哥,他是前些日子到自由市场低价买了一套,因为太便宜,布料质量有点差,衣服看起来皱皱巴巴的。别看我们都穿着小白褂,脖子上扎着领带,看起来挺精神的,说实话,我们当时还真不舍得买领带和小白褂。脖子上扎的那领带叫“易拉得”,就是往脖子上一套、拉上拉链就可以的那种简易领带,很便宜,好像2元左右一条;小白褂也不是真的,就有一个小白褂领子,叫“衬领”,也便宜,2元左右一个。这个的好处是可以买几条换着用,男生油多,领口爱脏,省得洗衣服了。那时候还时兴长头发。照片中,我们的头发都比较长,宿舍里爱漂亮的同学,常对着小镜子使劲梳头发。经过一番忙碌,到大半上午,我们终于到照相馆,留下了这张珍贵且唯一的宿舍“全家福”。

那个时候,虽然我们经济上不宽裕,大家穿戴得不那么华贵,但每个人都有自己快乐而丰富的大学生活。很多年后,熟悉我的同学还能描述出我当年的形象:背着一个特大号的绿色书包,里面装着沉甸甸的书,每天图书馆、教室、宿舍、餐厅“四点一线”。老牟和我业余爱好文学创作,我们一起办文学社,组织学校文学创作协会,他是会长,我是副会长,他喜欢写小说,我喜欢写诗。宿舍里还有同学喜欢美学、哲学,还有同学喜欢法律、武术、足球。那个时候,我们一般上午上课,下午和晚上的多数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读书,天文、地理、文学、哲学、美学甚至自然科学,都在我们阅读的书目范围内。业余时间,我们还会一起打篮球、排球或踢足球,或者到学校外面的河边长跑,每天的时间安排得很充实。特别是夏日的半下午,在操场打完篮球,到宿舍喝下之前留的一大瓷杯凉开水,然后拿着脸盆、毛巾到洗刷间脱得全身光溜溜的,从水龙头接一大盆凉水,呼啦一下从头到脚浇个透心凉,别提多美了。有时听到楼上女生嬉闹着走过,还忍不住吼两嗓子刚看过的电影《红高粱》里姜文的歌:“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哇,往前走,不回呀头——”

一晃四年过去,我们毕业后基本都回到了原籍,只有老牟留在了古城的教育系统,当过教育局办公室主任,在当地三中的常务副校长任上因公去世了。我们当中,有一位同学考上了山大的研究生。那时候考研绝对是新闻,因为我们毕业都包分配。这位同学研究生毕业后进入了青岛外贸税务局。一位同学毕业后先去了文登师范当老师,后来自考了律师资格证,成了威海赫赫有名的大律师。一位聊城当地的同学毕业后进了农业局。还有一位同学毕业后在济南当老师,先后在济南几所中学当校长或书记。另两位同学是高校二级学院的党委书记。喜欢研究美学的那位同学,毕业后奇怪地失去了讯息,谁也不知道他的行踪,成了我们班级和宿舍的一个谜。

一晃将近四十年过去了,我们都老了,再回头看看这张略显稚嫩但充满整装待发豪气的宿舍“全家福”,顿生出无数的人生感慨。生命就是一个色彩缤纷的旅程,我们无论在哪个阶段,都应该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走好自己的人生之路,一路向前,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