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熟了

2024年08月23日

李林

又到桃子成熟的季节。

几天前,母亲就打来电话,让我回家摘桃子吃。

周末我回到老家,站在桃树下,揪着树枝摘下一只黄中带红的桃子,正扒开皮吮吸着,瞅见下面果园里,四哥躬腰弯背,挑着一担子羊粪倒在桃树下。

他那块地里的桃子刚刚有点发红。

四哥与我同宗同辈,年纪却比我大许多,已经六十有余。我打了个招呼道:“四哥,现在都买复混肥了,谁家还用这牲畜粪做肥料,费钱又费力。”

四哥掀起上衣扇扇风,露出古铜色皮肤:“你不懂呢!一等果树牲畜粪,二等果树复混肥,三等才用大化肥!我用牲畜粪做肥料,长出的桃子最甜……”

四哥蹲下,用慈爱的眼神看着树上的桃子,白色的头发在阳光照射下变得透明。

“这三棵树,是给你三个侄子留的,我得施最好的肥,要不他们不回来吃呢……”

四哥口中“我的侄子”,便是他的三个儿子。老大建平和我是同学,在省城工作。老二建国、老三建军都在烟台安了家。我听说,四哥每年都精心侍奉这三棵桃树,十月份桃子成熟后他并不急着采摘,最长能留到十二月,经历霜冻雪打,足足可以在树上挂六十多天。

雪冻桃,糖分足,咬起来嘎嘣脆,吃起来甜掉牙。

四哥又小心翼翼地问我:“你说城市里面就那么忙吗?一个月也回不来一趟……”

我吸着桃肉,漫不经心地道:“当然忙了,一周休一天,有时休假还得加班。好容易休一天,要不陪陪老婆孩子,要不躺床上歇歇……”

“那你怎么十天半月就能回来一趟?”

“我隔着近。”

“建国和建军隔着也近,也是成月不回来。去年留的桃子,最后都烂在地里了……”四哥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那声音仿佛从深谷里传来。

我摘了几个桃子回家,和父母说起四哥用羊粪喂桃树的事。

父亲道:“你四哥开着三轮,从外村高价买来羊粪,专门喂那三棵桃树。不过今年施的肥八成又白瞎了!”

“怎么说?”

“去年他那三棵树的桃子,十月份就熟了,水果贩子高价收,他也舍不得卖,说等着三个儿子回来吃。结果留到十二月,三个儿子也没回来。等过年的时候三个儿子回来了,桃子早就落到地上,烂成糨糊了……”

我听了,心中一怔,一股伤感从心底涌上来。

母亲嘟囔道:“建平隔得远,建国和建军倒是近呢,也不见回家一趟!他们打电话说工作忙,还说回来拉一趟桃子不值油钱。你听听这说的什么话!”

走的时候,母亲给我装满了桃子、黄瓜、茄子,又不厌其烦地嘱咐我,先吃哪一种,后吃哪一种。

我有些厌烦地说:“太多了,根本吃不了。”

“万一吃了不够,还得花钱去买。”母亲说,“反正你下个星期也不回来。”

如果没有特殊事,我会两个周回来一趟。

就在这时,四哥过来了,他讨好地问道:“二兄弟,你车上还有没有地方?”

母亲警惕地看着四哥说:“都装满了,没地方了。”

母亲最害怕别人让我捎东西,倒不在乎那点油钱,她心疼我开车回去一个小时,替人送东西又要一个小时,“自家跑的路还没给外人跑得多,怪累得慌。”

四哥遗憾地“嗯”了声,眼光却盯着我的车,久久不愿离开。

我猜四哥是想给建国和建军带点菜,就拉开车门给他看:“四哥,驾驶室里还有地方,不过装不了多少……”

“够了够了!”他转身跑回去,不一会儿工夫,就用小推车推过来六个纸箱子,

里面装的都是些桃子、茄子之类。

我把箱子放进去,四哥仔细地嘱咐我:“这两箱子是给建国的,这两箱子是给建军的,上面都写了名字,我也给他们打了电话。”

装了三个箱子后,第四个怎么也塞不进去了。四哥脸有些发红,喃喃道:“怎么就装不进去了呢……”

我把母亲装的一个箱子拿下来,母亲急了:“这是留着你下个星期吃的。”

我说:“这些茄子放上一个星期就太老了,我等下个星期还回来拿。”

母亲喜笑颜开地问:“真的?”

我点了点头道:“当然是真的。”

母亲一把就将箱子扯了下来,四哥乐呵呵地把他的箱子放了进去。

检查一下,东西都放好了,我挥手告别父母和四哥,开车往村外走去。

四哥也推着独轮车往村头走去,他说要发两箱桃子给省城的建平尝尝。

我打开收音机,播放的歌曲正是《常回家看看》。

嗯,常回家看看。下个周,我不光要带媳妇回来,还要叫着建国和建军一起回来;等四哥的桃子熟了,我还要给建平打电话,让他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