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俊彦

窗外的龙爪槐应该有年头了，碗口粗，扭头一看满眼绿意。

一年又一年，寒暑易节，或瘦骨嶙峋、或枝繁叶茂，随意而安、坦然自生。它俨然一个君子，静静地守在窗外，目睹着屋内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推开窗户，则里应外合、心身相融；关上窗户，则互不叨扰、闲忙皆宜。

龙爪槐最显精神的时候是秋冬季节。寒意渐浓，舍去一身浮华，其刚直、虬劲之态一览无余。树根出土的部分明显粗壮成瘤，大概是幼时体内能量积攒酝酿而成的，一经瞅准时机和方向，便义无反顾地朝天拔高。龙爪槐的主干既正直又自制，长到约莫成人高度后，便不再向上，而是肆意分枝、四向盘桓。成年的树干低调而隐晦，颇有点儿奉献精神。树皮皴裂干硬，一心护得树身周全，既不争春也不图名，只是默默支撑着威风的“龙爪”。龙爪槐的枝条高调且有分寸，从树干“分家”后，便挥舞着、婉转着，像青龙的样子虬曲开来。待折腾够了，便生出“龙爪”，不约而同地向下垂悬，感恩似的，挽向树干和地面，像极了一个人出息了、成名了，却没有忘本。如不加修剪，它们会一直扎进泥土，去探寻“来时的路”。这些形态和神韵，在古人《芥子园画谱》里非常有代表性，可见龙爪槐的气度很早就入诗入画了。

春夏时的龙爪槐则满是雍容华贵。寂寥了一个冬天，待一放暖，满身“龙爪”便观望着、试探着，敛起锋芒、放松筋骨、吐出芽叶，一簇簇、一串串，半张半合、睡眼惺忪，绿得发粉、嫩得油白，浑身散发着懵懂的气息和闯劲儿。随着春意渐深，龙爪槐就更漾起来了，枝条褪去灰绿、妆上青翠，好似要把整个世界都揽到怀里。叶片也大方起来，大口大口呼吸、成双成对舒展，簇拥着、叠交着、摩接着，一体丰盈，神似古代帝王出行的御用华盖。待到酷夏时，龙爪槐拂去光鲜，遇风曳曳、遇雨娑娑、遇炎骄骄，通身恬淡祥和，得宠不傲、孤而不郁、腴而有度，一派吾性自足、只求本心的脱俗气象。

窗外的龙爪槐，熟视间，道不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