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旺老街

2024年10月25日

邢德论

1945年3月,中共胶东区党委、行署根据当时的斗争形势决定成立五龙县。县政府驻地就在团旺老街上。那以后的几年,老街是五龙县的政治文化中心,民政局、公安局、教育局、法院等党政机关单位都在这条街上。1950年3月,全国刚解放不久,五龙县完成了历史使命,重新划归莱阳县。如今,五龙县早已消失在团旺人的记忆里,只是这条老街还在。

“登高眺京洛,街巷何纷纷。回首望长安,城阙郁盘根。”老街蕴藏着悠悠往事,蕴藏着历史风云。青石板铺砌的路面已经不见了,青砖小瓦房如同航标灯,浮浮沉沉。走近它,审视它,抚摸它,会感受到一种文化的传导,宛如甘醇的烈酒,带着醉人的醇香。

离团旺很近,走进团旺老街却是第一次。老街深远悠长,老街暮色苍茫。老街在新街的北面,相隔不远,却被新街旁边的高楼遮挡得严严实实。倘若无人指路不易发现。新时代的繁华毫无顾忌地把老街拒之门外,老街像失宠的后宫独守一隅。

老街横贯团旺东西,长约千米,宽处六七米。这在并不久远的从前,已经是很奢华的大街了。如今,旧有的石板路被新农村的水泥路面覆盖,两边的青砖小瓦房既像饱经风霜的老人站立在老街两侧,又像放学排队的小学生,看似规矩却不整齐。瓦缝里长出的茅草像多日未剃的胡须,掉了油漆的门窗像老人饱经风霜的皲裂的皮肤。站在街头放眼望去,历史感满满。历史与时代永远都无法分开,没有孤独的历史,也没有孤立的时代,历史远眺着时代,时代回望着历史。1945年3月,中共胶东区党委、行署根据当时的斗争形势决定成立五龙县。县政府驻地就在这条老街上。那以后的几年,老街是五龙县的政治文化中心,民政局、公安局、教育局、法院等党政机关单位都在这条街上。1950年3月,全国刚解放不久,五龙县完成了历史使命,重新划归莱阳县。如今,五龙县早已消失在团旺人的记忆里,只是这条老街还在。

团旺也算是一座古镇,嵯峨山像一道天然大屏障横在团旺之北。嵯阳河挣脱了嵯峨山的怀抱一路南行,在团旺之南急转向东汇入五龙河。先祖很早就在这片丰饶的土地上安家,他们傍着嵯阳河建起房屋,慢慢就形成了一条大街。大街雨天太过泥泞,人们便在上面铺了一层青石板,于是老街有了最古老、最结实、最悠久的硬化路面。最初,只因村子周边俱为洼地,便取名“溏洼”,后来改为“潭汪”,后又改为“团旺”,意取“团结兴旺”。

团旺团结兴旺,团旺英雄之邦。1938年5月初,那个冒充中国人的日本浪人张宗援伙同大土匪刘黑七,在招远祭完了军阀张宗昌的亡灵之后进犯栖霞,结果被八路军五支队打得屁滚尿流,双双率残部北逃。没过几日他们又绕道攻占莱阳城。五支队奋勇出击,经一天激战,夺回莱阳城。张宗援、刘黑七眼看着无法在胶东立足,只好率部出逃。他们夺路向南,穿过嵯峨山向团旺方向仓皇逃窜。八路军五支队一路追赶到团旺,团旺街的百姓们积极配合,对这股匪兵成功实行了切割包围,在团旺南洼摆开战场,展开激战。这一战,张宗援被击伤,好不容易逃回青岛,其残余队伍被改编。日本人看着张宗援已经毫无价值,便削去了他的军职,张宗援从此消失。在山东作恶多端的刘黑七在此战中也损失惨重,他的三姨太被当场击毙,葬身团旺大洼。刘黑七则丢盔卸甲,连重炮都丢弃在路边,带着不足百人逃往胶县,转至鲁南老巢,没了翻身的机会,慢慢销声匿迹。团旺追击战打垮了两支匪兵队伍。

团旺名声大振。

五龙县成立后,第一任县委书记叫辛少波。辛少波与当时的辛大力、辛紫上是同乡。卢沟桥事变前,辛少波还是个学生,正在外地读书。事变发生后,他就回到家乡莱阳。1937年,他在辛大力的介绍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辛大力曾参加邓演达、谭平山组织的中华革命党,回莱阳前一直在济南组织领导抗日活动。辛大力回到家乡后,与辛少波、辛紫上等人以黄金庵为掩护,在莱阳南部开展抗日救国活动。黄金庵是莱阳东南部的一座寺庙,后改为小学。抗战爆发前,辛紫上在黄金庵小学当老师,后来加入共产党。五龙县成立后,辛紫上担任首任五龙县县长,与辛少波成了搭档。大军南下时,他出任南海区担架大队大队长,率担架大队跟随南下大军辗转鲁南、鲁中战场,先后参加了孟良崮、费县、滕县、三合山等战役,炮火中担负运转伤员等任务,立下不朽功绩。

辛少波、辛大力、辛紫上这“三辛”当时在莱阳很有名。

1945年到1950年是中国近代历史上的一个重要阶段。五龙县团旺老街承载着那个时代的苦难与抗争,像一本大书,记载了五龙县军民反侵略求解放的壮丽史诗。五龙县成立时,抗战已经接近尾声,胜利的曙光普照大地。五龙县政府成立的同时,也成立了五龙县独立团。这年4月,刚刚成立的五龙县独立营就与南海独立团的一个营,在民兵的配合下攻打辖区内日伪军姜山(今莱西姜山)据点并成功收复,拔掉了扎在五龙县的一颗钉子。首战告捷,五龙县军民士气大振。不久,盘踞在青岛的日伪军对五龙县实施报复行动,他们兵分南、北两路对五龙县进行大“扫荡”。五龙县委、县政府从老街发出命令,动员全县军民配合胶东军区主力部队,对“扫荡”的日伪军进行袭击。鬼子两线进攻,五龙县全面开花。哪里有鬼子,哪里就有五龙县军民反击的枪炮声。经过19天的游击战,军民们彻底粉碎了日伪军的进攻,歼灭日伪军1000余人。解放战争打响后,1946年全县派出子弟兵团1448人次,配合主力部队作战34次。1947年2月,五龙县委在团旺老街召开“反蒋立功大会”和“公祭死难烈士和同胞大会”,上万人参会,当即有2447名青年报名参军。他们从老街出发,跟随大军参加了潍坊、莱芜、孟良崮、济南、淮海、渡江、上海等战役,一直打到福州,拿下了近半个中国。

团旺老街成了当地有名的八路街。

老街最东头的十字路口拐角是当年的商店,“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至今清晰可见。自从1944年毛泽东提出“为人民服务”后,“为人民服务”就成了中国共产党的宗旨,直到今天都没有改变。老百姓每每看到这五个大字,心里对共产党、毛主席的感激之情就油然而生。老街两边的房子几乎没有人住,门旁挂着的木牌在默默地告诉路人,这是五龙县的民政局,那是五龙县的公安局。一栋栋青砖小瓦房与现在的政府机关相比大相径庭,时代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团旺老街上丁姓人家居多。清朝顺治年间曾有个叫丁元印的人,是顺治三年(1646年)的顺天举人。官职做到广东德庆州知州。丁元印父亲丁时扬武功高强,是栖霞起义领袖于七的同门师兄弟,曾跟随沧州著名武师胡登仙习武。传说丁时扬学成下山时,师父胡登仙告诉他:“于七将来会起事,起事必定会去找你,到时候如果他占水就去助他,如果是占山的话你就不要去了。”于即鱼,遇水则生,占山必亡。顺治五年,于七果然在栖霞发动起义,并派人来到团旺老街,请丁时扬前往牙山合伙起义。丁时扬回想当年师父的教导,婉拒了于七的邀请。不知是听了丁时扬的话还是巧合,不久后于七接受了政府的招安,在县衙门里做了把总。十三年后于七揭竿而起在牙山发动了二次起义,清军运来红衣大炮,把牙山团团围住,起义再次以失败告终,于七也下落不明。

丁元印从小受其父影响,聪明好学,心胸坦荡,为人正直。志书记载:“元印为人磊落,胸怀坦荡,片言投契,便肝胆相倾。”

德庆州是散州,在清朝相当于县的编制。丁元印到任后自然展现出老街人的处事风格。他遍走全州,体察民情,结合当地的情况出台了一系列好政策,政绩很快就凸显出来。这样的好官当然备受乡民拥戴,声名与日俱增。到任的第二年,丁元印的母亲突然患疾卧床,得此消息,他权衡左右,放弃了大好的前程,辞官返乡侍奉老母,直至终老,这是很多人无法做到的。所以,当他去世后,有人撰文曰:“君高才绝学,娄困秋风,晚捷京闱,粤东筮刺不期淹而德庆之章服,致思于猿鹤矣。虽当途挽辔兆姓扳辕,曾不一易其心,强亦甚焉,汉疏晋陶若是班乎,余与君髫交五十余年,缀行五十有七,而今堇三人,一念盍簪,可勿时时作朋与,而何不数数然也。”文中把丁元印比作古代的二疏(汉代疏广、疏受叔侄)和陶潜,对他的敬仰之情由此可见。

“登高眺京洛,街巷何纷纷。回首望长安,城阙郁盘根。”老街蕴藏着悠悠往事,蕴藏着历史风云。青石板铺砌的路面已经不见了,青砖小瓦房如同航标灯,浮浮沉沉。走近它,审视它,抚摸它,会感受到一种文化的传导,宛如甘醇的烈酒,带着醉人的醇香。

这是历史的酿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