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海

南有胡雪岩，北有张弼士。晚清著名的两大商人，胡雪岩留下胡庆余堂，药香袅袅；张弼士留下美酒千钟，泉香酒冽。国产葡萄酒张裕能够蜚声国际，为消费者津津乐道，张弼士功不可没。有独具慧眼，才有悠悠百年。

张弼士的事业崛起在南洋。他从雅加达米店勤杂工做起，步步登高，先后在南洋开办垦殖公司、轮船公司、药行等。一次与法国领事“无心插柳”，才有了后续的“有意栽花”。闲谈中，张弼士得知烟台葡萄品质绝佳，心中一动，觉得是个不错的商机。不过能不能做，还需要调研才能做出决定。通过北上实地考察，张弼士果断出资300万两白银建厂，遂奠定后来的赫赫基业。

1912年8月20日，孙中山由上海赴京途中经停烟台，次日参观张裕公司，饮张裕葡萄酒，手书“品重醴泉”四字以示嘉勉。《礼记》载：“天降甘露，地出醴泉”，孙中山将张裕葡萄酒与醴泉作比较，对企业及产品推重备至，实际上反映了他一贯的实业兴国思想。

当天他在烟台商会发表演讲，指出“中国商业失败，不止烟台一埠，凡属通商口岸，利权外溢，到处皆至，为今之计，欲商业兴旺，必从制造业下手，如本埠张裕公司设一大造酒厂，制造葡萄酒，其工业不亚于法国之大，将来必可获利”。以民族制造业力挽商业颓势，孙中山殷殷期盼，溢于言表。

与“醴泉”对应的是“甘露”。汉武帝建承露盘用以迎接上天赐予的甘露，连同玉屑一起送服以得长生。长生没有实现，却因对外交流，让葡萄进入了汉帝国。经过张骞两次通西域，葡萄、苜蓿等物为汉人所用。

800多年后，唐人李颀以《古从军行》表达了对葡萄入汉的赞叹：“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蒲桃即葡萄）众多军士尸骨不得还乡，只是换来了葡萄入境，岂不是得不偿失。诗人借古讽今，表达了对朝廷穷兵黩武的不满以及强烈的反战情绪。

小小的葡萄怎能负担起这样的骂名？只是葡萄无语，唯人能言。因葡萄起纷争，早已司空见惯。

西汉朝廷对最初引进的葡萄酒并不怎么重视。当时汉人已经发现葡萄可以酿酒（《史记》载“大宛以葡萄酿酒”），还知道葡萄酒可以保存很久不会变质（《汉书·西域传》载“大宛左右以葡萄为酒，富人藏酒至万斛，久者至数十岁不败”），但是直到东汉，葡萄酒狂热才开始出现。

季羡林在《法门寺》一文中提到西安本地有百姓为法门寺佛舍利估价的趣事，说“值几个香港”。老乡这么估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佛骨被赋予了太多内涵。季羡林若知道东汉那起葡萄酒买卖，肯定目瞪口呆，咋舌不已。

原来陕西扶风有个土豪叫做孟陀，家资丰饶，却一心想做官。当时汉灵帝在位，宠幸宦官张让，孟陀就去走张让的门路。张让权势熏天，来拜访的人的车子成百上千，门堵得水泄不通。孟陀有钱没处使，见不着张让，就搞迂回战术，结交张让的奴仆。通过奴仆延誉，孟陀送了张让一斛葡萄酒。张让投桃报李，让孟陀做了凉州刺史。据《续汉书》记载：“时天下扰乱，唯河西独安，而姑藏称为富邑，通货羌胡”。一斛葡萄酒换大区行政长官，这买卖，孟陀赚翻了。以此不难看出当时葡萄酒的珍贵，以至于见惯珍奇的张让居然喜不自胜。

此等买官卖官、权物交易，自然让后世揶揄不断。唐人刘禹锡在《葡萄酒》中说：“酿之成美酒，令人饮不足。为君持一斛，往取凉州牧。”这显然是在开玩笑。唐代葡萄酒已经没那么金贵了，军中喝酒已经是“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更别说其他地方了。这样明目张胆地买官卖官而且是大区长官，现实中也难实现。到了宋代苏轼嘴里，“将军百战竟不侯，伯良一斛得凉州”，简直就是鞭挞了。

东坡居士抨击归抨击，别人送他葡萄，他也是不嫌弃的。不但不嫌弃，好像还很喜欢。他年轻的时候在陕西做过凤翔签判，吃了一番苦头。后来进京，讽刺皇帝推行新政，被下狱治罪，差点杀头。侥幸不死，贬到千里之外。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有切身体会。张县令送他葡萄，他很感慨，作诗表示谢忱。《谢张太原送蒲桃》：“冷官门户日萧条，亲旧音书半寂寥。惟有太原张县令，年年专遣送蒲桃。”

葡萄铁粉要数魏文帝曹丕。曹丕是典型的文艺青年，他钟爱的葡萄在他的笔下熠熠生辉。《艺文类聚》卷八十七引《魏文帝诏群臣》：“南方有龙眼荔枝，宁比西国蒲萄石蜜乎！”（蒲萄即葡萄）又，“中国珍果甚多，且复为论葡萄。当其朱夏涉秋，尚有余暑，醉酒宿醒，掩露而食，甘而不狷，脆而不酸，冷而不寒，味长汁多，除烦解饴。又酿以为酒，甘于曲糵，善醉而易醒。道之固可以流涎咽唾，况亲食之耶？他方之果，宁有匹者？”

曹丕认为龙眼、荔枝都比不上葡萄和石蜜。还说喝醉了醒来，吃带露水的葡萄，那滋味别提了。把葡萄酿成酒，喝了不上头。听到别人说葡萄，就流口水咽唾沫，何况吃葡萄呢。别的水果，有一个能打的吗？

东西方对于葡萄都情有独钟。《圣经》记载：“我是真葡萄树，我父是栽培的人。凡属我不结果子的枝子，他就剪去；凡结果子的，他就修理干净，使枝子结果子更多。”又记载诺亚造方舟，度过洪水劫难后，人们种植葡萄，并酿酒痛饮，至于沉醉。

2024年年初，烟台市两会召开，提出叫响“仙境海岸·品重烟台”的城市品牌。跨越百年，重提“品重”，对于烟台葡萄酒意义重大。

烟台葡萄酒如火如荼，在国内外口碑不断攀升，仅近三年，就荣获国内外知名葡萄酒大奖赛505项大奖，年均获奖168项，名列国内各产区前茅。历经132年风雨，烟台产区葡萄酒从小到大，从弱到强，实现了从引进到创新，从单一酿酒向全产业链集聚发展的蜕变，彰显了烟台产区对葡萄酒品质的执着追求和对口碑的不懈坚守。

美酒红人面，喜事动人心。风正帆悬，未来可期。以葡萄酒为依托，烟台将在新时代创造出更辉煌的业绩。这正是：一根葡萄藤，几多风云事。醴泉堪对饮，沉酣无已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