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翊民

《牟平遗香集》是清代牟平文史学者宫卜万花费30余年心血辑成的乡邦文集。该文集收录了五代至清道光以前牟平人所创作的诗词作品。文集除了已自成诗集的诗作不收之外，其它历代遗存下来的牟平人所作的诗词作品可谓应收尽收。整部书分为16卷，共收录作者118人，诗歌1238首，附词26首。由于《牟平遗香集》所收录的均是未见刊行的诗词作品，故以“遗香”名之。宫卜万著述时，在诗作之前皆撰有作者小传。这样既达到了文史互证的目的，又为后人留下了丰厚的人文历史资料。因此，《牟平遗香集》一方面具有以诗存史的史志价值，另一方面又具有以史彰文的文学美感，其文史交融的风格至今仍为地方文史研究者津津乐道。

清宣统年间的《山东通志·艺文志》采用了《牟平遗香集》的较多条目，并称赞其“持择颇精，足备文献”。可见，《牟平遗香集》在史料汇集方面确有独到之处。但《牟平遗香集》说到底乃是一本诗词集，它是如何做到“持择颇精，足备文献”的呢？仔细研读此书后会发现，它主要凭借的是诗词作品之前的作者小传。有了真实的人物小传，自然也就有了史料价值。宫卜万在为每位诗词作者作传时，很好地坚持了实事求是的原则，既不编造事迹，也不夸大其词，能考证出多少就记叙多少。所以，我们在品读《牟平遗香集》时，会发现有的诗词作者的小传会比较长，如马钰、姜房等；有的则比较短，如蔡如龙、俞重光等；有的则以“失考”记之，如侯永翰等。这体现了宫卜万在取舍史料时精益求精的态度。

另外，通过进一步研读宫卜万所撰的作者小传，我们会明显感到：小传虽小，但史料价值极高。比如，《牟平遗香集·卷六》专门收录了清代牟平籍工部尚书李永绍的诗作。在诗作前，宫卜万依例作了题为《李大司空永绍》的小传。这篇小传详细介绍了李永绍在勤政爱民、除弊安民、清正廉洁、善于识人、务实干事等方面的事迹。结合这些事迹研读诗歌，可以对清代工部尚书李永绍产生全方位、立体化的认识。

更难能可贵的是，宫卜万在为李永绍作传的时候有意识地突出了细节。如，以“官邸萧然，每以两板箱为坐具，处之坦如”的细节来说明李永绍之清正廉洁；又如，以李永绍主持顺天乡试时，“及榜发，如张经南、阿立恒、邓东长、徐征、齐潘、少储、中子诸人，皆海内名宿，一时翕然，称人伦鉴”来证明李永绍善于识才。再如，面对雍正皇帝“你在盛京诸事清理，为何并未参一官”的提问，小传引用了李永绍“皇上原是教臣办事，不是教臣偾事，若清刻妄沽直名，是偾事矣”的原话来映衬其实干为本、不慕虚名的品质。通过这些细节化的事例，我们能够更加深入地了解历史中真实的李永绍。

书中此类实例不胜枚举，可见作者宫卜万确有以诗存史的著述取向。正如其在《牟平遗香集·前叙》中所言：“诚使诸君之作不即没灭，前贤之心血，后学之步趣，志乘之文献，山水之灵秀，以万稍稍而辑，稍稍而传，万纵少得罪亦无所顾。”

除了具备以诗存史的史志价值外，《牟平遗香集》还具有以史彰文的文学美感。由于《牟平遗香集》所录诗词作品前均附作者小传，故能达到因史识文、文史互通的良好效果。也源于此，《牟平遗香集》在文学格调上增添了以史彰文的独特美感。比如，书中收录了牟平籍孝子卜怀的一首《哭杖》诗：“我捧此杖常跪哭，百年风木须臾耳。忆昔杖儿痛复惭，自底不类伊胡底。呜呼嘻，母兮母兮今已矣。杖儿儿痛有已时，不杖儿悲悲不止。尚思儿泣母亦泣，杖头认取泪斑紫。”初读此诗，我们会觉得这就是一首借哭杖以思母的孝义类诗歌。对于诗中所表达出的悲切之情，作为读者的我们也能够体会一二。但是如果读了宫卜万在《哭杖》诗之前为卜怀撰写的题为《卜孝子怀》的小传，我们对于诗歌的理解又会更上一层楼。

在小传中，宫卜万通过语言、事件等要素，将卜怀的纯孝表现得淋漓尽致。小传中，卜怀殡葬母亲后，时时捧着母亲遗留下的木杖，一边流泪一边说：“吾再求吾亲以杖杖我，不可得也。”此外，卜怀在服丧期间，日日挖土筑坟。忽有一天，所挖之处有清泉涌出，且泉水中出现了两条长约七八寸的红色鲤鱼。远近的百姓皆认为这是因卜怀孝心所感而生。小传中的这段书写让我们多层面地了解到卜怀的孝行以及当时牟平百姓对卜怀孝行的认同。这样，我们再读《哭杖》诗，对于诗歌的理解就又多了一份情感上的认同和美感上的追寻。

小传中还录有两首称赞卜怀孝行的诗歌，一首是：何物能称孝，如公始是儿。欲将心事写，删后更无诗。另一首是：方今庐墓遍天下，籍籍安能辨伪真。泉涌双鱼霪雨霁，始知公孝出群伦。三首诗合读，我们对于卜怀《哭杖》诗的品读就不会局限于就诗论诗，而会在“知人论诗”上产生更多的美学体验。

这只是《牟平遗香集》中“以史彰文”的一个例子，但也足以说明《牟平遗香集》确有其独特的文学美感。

《牟平遗香集》书中有诗，书前有序。几篇序言皆有感于其文史之功。张宗光所作之序言道：“寿卿（宫卜万字寿卿，笔者注）此编，自可与昆嵛之秀、沧海之灵，共发馨香于不巳，其遗不尽遗者，听之天地古今可也。”屠道彰所作之序言道：“顾其意，则以一州之诗，存一州之人。一州之人存，即一州之山川风土、与夫时事之变迁、景物之推移，大而忠孝节义、小而人情习俗，凡有关于掌故者，无不可得之、啸咏之。”徐卿所作之序言道：“功勋入丹青，名迹万古香，大丈夫之为人若是乎！孤芳后山种，一瓣放翁香，大丈夫之为诗又若是乎！人也，诗也，一而二，二而一也。”这些序言让我们感受到了《牟平遗香集》在它诞生的那个时代的香气扑鼻。这种香气在文史交融中不断升腾，至今仍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