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13日
林春山
下雪了,这是2024年的第一场雪。
雪不是很大,却也说得过去,毕竟遮盖住了地面。车辆谨慎地徐徐前行,行人也是步履维艰,唯有鸟儿表现得不一般,叽叽喳喳地在空中飞来飞去,从一棵树上欢快地飞到另一棵树上,同时抖落了树枝上片片晶莹剔透的精灵。
雪依然在下着,远处的山笼罩在白茫茫的世界里,静静地接纳着天地灵气,孕育着万紫千红的梦。我被这景致迷了双眼,心也随之飞回了天真烂漫的年代。
常听人说,怀旧意味着思想的老化,意味着与时代脱节,跟不上快节奏的生活,只能在过往的岁月中捡拾那些记忆中的瞬间,释放心灵上的迷茫和压抑。
其实不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找寻到曾经的美好。美好之于一个人,是灵魂上的奇遇,更是对现实的补充。人与人有着不一样的特质,我读书不多,知之甚少,所以没办法搜肠刮肚、引经据典,为自己的文字涂脂抹粉,以显光鲜亮丽,只能悄无声息地按照自己头脑闪现出来的记忆灵感,独自朝着远处的山峰,一步一步地踩着2024年的第一场雪,去寻找曾经赶山的乐趣,然后做一个忠实的文字记录者。
到达山下的时候,雪居然下得大了起来。一朵朵蓬松的雪花,像极了春天的芙蓉花,慢悠悠地落到脸上,凉丝丝地沁入心脾,我的眼睛仿佛比以往更加明亮了。仰望山上,密密麻麻的松树像开满了花。飘飘摇摇的雪花似乎不愿停歇,遮住了太阳,也覆盖了上山的这条影影绰绰的小路。
这条小路,我好多年没走了。年少时,每到大雪弥漫的天气,我们一群孩童就跟在赶山的大人身后,磕磕绊绊地满山转悠,赶兔子,追野鸡,开心极了。有时候兔子盲目乱窜,会不小心撞到松树或石头上,当场昏厥。腿脚灵敏的赶山人,赶紧扑过去,一把逮住,然后擎在手上,回过头来,看着身后追赶的人,兴奋得忘乎所以。
不知不觉中,一个上午就过去了。有了收获的赶山人,心里美滋滋的,脸上荡漾着掩饰不住的笑容,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到手的猎物该怎样处置了。两手空空的人,心中自然沮丧,拉着个脸长吁短叹。在过往的岁月中,贫穷的人们除了过年的时候能改善一下生活,平时是很难见到肉的,谁都想趁冬闲时,抓只野鸡或山兔改善一下生活。
那些满载而归的赶山人,哼着小曲一蹦一跳地下山了。而一无所获的同路人,只能偃旗息鼓地远远跟在后面,摇摇晃晃地往山下走,心中做梦一般地想着野味的肉香。我们这些小孩子,心中一片澄明,虽然知道肉的味道诱人,却也很坦然,只是跟着赶山的大人们凑热闹而已。
那个时候,我常常看见一些垂头丧气的赶山人,故意落在后面,并隔一段距离就弯下腰。当时我不明白他们是在干啥,后来才知道那是在给野兔下套子。他们懂得兔子的路径,在兔子经常来往的地方,将一根细铁丝做成的活扣缠在树根上或荆条上,或绑在长条状的石头上,等待那些不长眼的野兔自投罗网。别说,有时还真能得手。
每年春节前,是赶山人最集中、最热闹的时候。他们都希望能多捉几只山兔或野鸡,为过年增加点菜肴,增添份乐趣。因此,漫山遍野人头攒动,吆喝声、脚步声、猎枪的响声此起彼伏,宛若在赶赴一场盛会。
那时的赶山人还有一个特点,今天说起来恐怕没人会相信。什么皮鞋、旅游鞋,他们根本不知道是何物,甚至球鞋都穿不起,大都是穿着绑鞋,也就是用手搓麻绳和鲜猪皮做的自制鞋。就这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的。在家里,人们穿的大都是蒲草鞋,有绑鞋的都是有点本事的人。
往事历历如昨。看着眼前的小路,我有点茫然了。曾经的山光秃秃的,长出点草木就被人们镰割镢刨地洗劫一空。现在,果树枝子都烧不完,更何况还有液化气、电磁炉。曾经的小路是小路,山坡是山坡,泾渭分明,赶兔子老远就能看见。也许正是因为山上无草,兔子饥饿,才在大冬天满山觅食,成了赶山人的猎物和人们口中的美味。
眼前的山坡被茂密的松树覆盖着,曾经的小路几乎朦胧到无法辨别,尤其是被雪拥抱着,更是无法确认。我深一脚浅一脚地盲目地向山上爬去。穿过松林时,不时被遗留在树枝上的蛛网缠绕,只好折下一根树枝,一只手清理着蛛网,另一只手扶着松树,艰难地挪动着脚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到达了山顶。
哪里还有山兔和野鸡的影子。山坡上的松树虽然被雪覆盖着,却依然掩饰不住它葱茏的绿意。山顶上一丛丛枯萎的野草,随风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是从年少时传来的赶山人的喊山声。
远处的小城,高楼鳞次栉比,飘舞的雪花挽着纵横交错的街道,舒缓地跳起了华尔兹,只是无处寻觅袅袅升腾的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