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20日
仇士鹏
喜欢舞文弄墨的人,往往也喜欢造物主在大地上舞文弄墨。闲暇之余,我总想从城市抽离,奈何囊中羞涩:交通、住宿、门票等堆成危乎高哉的蜀道。若是攻略里加上购物,钱包会直打哆嗦。而且我没车没驾照,凡是远离城市,只要是需要几番转车的景点,我都只能望而却步。
这一年,我仅旅行过一次。我把攒了半年的稿费拿了出来,想让写作这朵盛开在写字楼之外的蒲公英,把种子吹向在稿纸上翘首以盼的诗和远方。这多有仪式感!故而这次旅行就像戈壁滩上的绿洲,让我每次回眸时都眼前一亮。那亮里,最熠熠生辉的,当属一份写作架起的缘分。在它的桥下,桃花潭水涌动了千年。
在各平台搜攻略时,我认识了作者温锋。他经常晒发表的文章,诸多报刊都有其“打卡”记录。他可是位天赋型选手,高中时就发表了处女作。而我直到上大学,才在报纸的校园栏目里勉强露个脸。
从网名上看,他经营着一家丰柳民宿。浏览了当地的景点排行榜后,我颇为心动,便发出好友申请,自来熟地询问起旅游路线。他有问必答,还发来两张他自己做的区位图,以民宿为中心,标注出各景点的方位和距离。这成了我规划旅游路线的重要参考。
让我颇感歉意的是,当时我正在出差,信号不好,难以及时回复消息,但他始终秒回。换位思考,我大概是不会对一个回消息极为拖沓的陌生人多么热情。
事实上,在我的潜意识里,那里的景区交通不便,并没有安排在旅行打卡清单的靠前位置。但是,它多了一丝亲切的竞争力。在我心中,开民宿的文学爱好者,是最懂风景的人,“诗意地栖居”这个词刻印在其生活习惯、性格、谈吐和灵魂磁场里,让他们如流云、如清风、如修竹。我在美团的评论区里看到,小长假时,温锋带着客人在城里旅游了一圈。一位熟于文化、精于表达的写作者兼职导游,对游客来说是一件幸事。
更何况,他的定价不高。我经过“锱铢必较”的谋划,决定放弃原先预订的酒店,计划把省下的钱用来多逛一个景点,便果断下单了。
民宿的房间是智能锁,入住时,我不知道密码,就打电话给他。他干脆给我免费升级了房型,换成了更宽敞通透的麻将房,让我受宠若惊。可惜,他回乡下老家了,无缘得见。他说,客厅的桌上有一沓书,是他出的,叫《警营随笔》,可以送我一本。
原来,他是位民警。民宿是其母亲开的。老人进城后闲不下来,但不会用手机,他便帮忙做网上营销。
读了一会他的随笔,想在网上搜他的近作,却看到了一些新闻报道:2017年,他曾拾到一手包,主动联系失主反而被当成诈骗。为避免误会,他再次与失主联系,说明事实,又亲自送还;2019年,一名游客手机丢失。他和同事仔细地翻看监控近五个小时,终于找到,当时已是凌晨三点……作为游客,看到这些新闻,我对他顿生好感。细想,一座城市的美好形象,不正是由这些认真负责的基层工作者拼图般拼成的吗?
联想民宿名字中的丰柳二字,前者取自国富民丰,后者取自折柳赠别,寓意留的谐音,也寄托精神家园的乡愁。多漂亮的名字,我猜,这一定是写作带来的灵光一现!
如今,他动笔不多,以诗歌为主,大概是繁忙的工作挤占了太多精力。我亦如此。虽然各种忙碌,但是我和他都没有搁笔,都一直坚持在写,也一直在各自的路上,并在路上相遇——这次没有见面的遗憾,我想以文记之,就像贾岛写下《寻隐者不遇》,像倪瓒写下《寻友人不遇》。因为写作,得失悲喜皆有意趣。
我把他的这本书放在案头,和一堆工程专业书放在一起。明年,我还想再去一次,去看那些还没有看完的风景,也去酒里交换一杯文字背后的山川与明月。
远方总是很远,但文字总是很近。见识世界的美妙,遇见更多美好的人,这是我对写作许下的最美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