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里的岁寒三友

2024年12月20日

姜鸿

孔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古人所说的岁寒三友是松、竹、梅,我家里的岁寒三友是蟹爪兰、长寿花和麦兰。三种花皆是友人所送,不仅没有花费我一文钱,还带来了友情的温馨与芬芳,我很喜欢她们。这三种花很好养,一盆土、些许清水即可。

入冬之后,正是万物萧条之时。蟹爪兰却爆出了密密麻麻的小蓓蕾,似小米粒一般大小,暗红色,透着油油的光亮,闪烁着灼灼的生机的光芒。她们安居窗台,努力伸向阳光。迎接着阳光安静的照耀,她们便日日长大起来,像一粒粒的大米粒般大小了,又像一个个桃红的小纺锤了。她们的颜色也在舒展着,慢慢地变红变浅了。密密麻麻的蓓蕾似埋伏着千军万马,即将有惊喜的绽放,即将有活力的迸发。那样稠密的蓓蕾,每一朵都是希望,每一朵都是期盼。一日日的晨昏更替,她们在积攒着力量,她们在酝酿着笑容。忽有一朵忍俊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了,花容乍现,红艳逼人,似一只凌空的小仙鹤,又似一位着红绫子袄的美娇娘,又飘逸又喜庆。第二朵、第三朵也紧跟着盛开了,次第延绵,簇拥着满阳台的鲜艳与喜气。

冬日温暖的阳光如瀑布一般洒下来,笼罩着鲜花们,她们绽放得格外明艳,撞入眼帘和心扉的是美丽与喜悦。阳光在花间流连,酝酿了花与影的和谐影像,又如光阴弹奏的钢琴曲,凡俗而又高雅。

夜晚的相聚承续着白天的欢会。鲜花们在灯影的朦胧中显得含蓄而羞怯,恍如新嫁娘的“犹抱琵琶半遮面”,愈加地美轮美奂。她们在灯影里羞涩地微笑着,透过窗户与天空里的一轮明月遥相呼应,把她们的美好奉献给黑夜的宁静与安谧,奉献给黑暗的深沉与凝重。窗外是皎洁的明月光,窗内是倚叠如锦的鲜花,真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啊!

我家里的蟹爪兰一年开两次,冬天一次,春天一次。“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她是殷勤地探看着我的光阴的,她把我的光阴装扮得繁花似锦。

蟹爪兰开了, 长寿花紧随其后。密密实实的小花苞簇拥成一个个的花头,从厚实的大叶片里伸展出来,高高擎起,殷勤朝向阳光。长寿花的开放不似蟹爪兰那般热烈地呼啸而过,蟹爪兰是要开成一波又一波的春水的。而长寿花在意的是日子的绵密与久长,她一朵一朵从容地开着,慢慢把一个大花头开遍。

我可以喜,也可以悲;可以匆忙得忽略了她的盛开,也可以悠游地细品她的姿容。恰如她的名字,她们的盛开给人光阴醇厚绵长的踏实的感觉。无论我朝向何方,回过头来,她们就在那里,静静等候我的回眸与凝视,不失落不慌张。她们愿意陪我慢慢度过漫长的冬天,陪我迎来姹紫嫣红的春天。她们在夏天快要到来的时候才凋谢完毕,默默孕育一个夏天,又一个秋天,然后再送给我一个鲜艳的冬天。

我家里的长寿花五颜六色,我不敢说最喜欢哪一种,我不肯厚此薄彼。她们朝向阳光的样子,是冬天里的恬静与祥和,是我冬天里曼妙的风景。

麦兰的花朵总是姗姗来迟。她在蟹爪兰花与长寿花开了之后才慢慢开放。她在夏天里安睡,在秋天里萌发,在整整一个冬天里生长,在冬天临近尾声、春天萌芽的时候开放。她有着青青麦子一样的绿叶,却有着超凡脱俗的兰的花朵。秀颀的一茎挑着数朵麦穗一样的花苞。岁岁开放,年年惊艳了我的眼睛与心灵。空谷幽兰一般的气质,透着高贵与典雅。

麦兰四年前的开放让我记忆犹新。那一年,疫情开始了,春节刚过,我第一次在家里上网课,那个时候,我的父亲刚刚离开这个世界。有一天,天透灰,雨打窗,一支红艳艳的麦兰隔着窗户与冬天的余寒对视。窗子映着天空灰沉沉的底色,玻璃上爬满了泪水一样的雨滴,那支兰盈盈含笑,卓然而立。她惊动了我的整个世界,抚慰了我充满悲伤的心。那一支兰让我刻骨铭心。

一个羊头花盆里种着两种颜色的麦兰,一种红色,另一种白色。端庄纯正的红,纯洁如雪的白。她们都有着鹅黄的蕊。

飘雪了,冬天的雪花是经常光顾人间的。当雪花纷纷扬扬或飘飘摇摇的时候,春天与冬天也只是一窗之隔,而我不做世外的仙人,我在碌碌红尘里静观,我用我的笔细细地描摹。人间万般,唯有烟火重要。

晴天的日子居多。眼光沿着鲜花的方向,我会看到窗子外的天空。冬天的天空是淡泊的,常常是如洗的淡淡的蓝,那是一种适于眼睛与心灵的干净。窗外天空下延伸的是道路。道路延伸着人的想象与希望。

我的蟹爪兰、长寿花与麦兰陪伴了我一个又一个冬天。她们是我家里的岁寒三友。有了她们的陪伴,我在冬天里依然美好。我与美好相伴。

“不辞青春忽忽过,但恐欢意年年谢。”花儿谢了,明年还会开。冬天去了是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