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饺子千般味

2024年12月30日

张铁鹰

冬至吃饺子,这是传统。一大早,妻命我去买20元的肉馅,还特别嘱咐我买后腿肉再绞成馅。只因我上次买现成的馅,里面肥的多。

我是不计较肉馅有一点肥的,这是儿时养成的习惯。那时一年到头吃不着几次饺子,偶尔母亲包顿饺子,也是素馅的。可到了冬至就不同了,家里杀了猪,肥肉剁进馅里,待饺子出锅,趁热吃,一咬满嘴油。

儿子也喜欢吃饺子,只是和我不一样,他忌肥腻。自己成家后,他开始学习包饺子。可是几次下来,他总嫌自己包的饺子外形不好看,说怎么就学不会姥姥包饺子的本领?

儿子是我岳母一手带大的。她在世时,包饺子又快又好,这给我儿子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岳母包饺子时,将饺子皮托于左掌心,右手用筷子夹了馅放上去,然后两手在皮的两头封口儿,再捏一溜碎褶儿。包好后,像极了婴儿娇嫩小脚丫的饺子摆在盖帘上,成排成列。待煮熟捞出,即使入了盘,饺子也依然顺溜软滑,个个不变形、不破肚。

不过,我岳母更习惯于把饺子称作“馉饳”。这两个字的写法,是我过了好长时间后才在书上看到的。“馉饳”的发音接近“骨朵”,我觉得,许多烟台人如我岳母一样,包出的饺子的确如花骨朵般好看。当然,烟台的饺子,外形好看是次要的,主要是味道鲜美。特别是烟台的鲅鱼饺子,其馅料是新鲜鲅鱼辅以适量的五花肉、韭菜调制而成,让人尝过一口终身难忘。

“馉饳”是烟台人对饺子的普遍称呼。我怀疑,在“饺子”一名出现前,它曾长期流行。饺子这一大众面食,历史上曾有过多种叫法。比如,梁实秋先生在《饺子》一文中写道:“‘好吃不过饺子,舒服不过倒着’,这是北方乡下的一句俗语。北平城里的人不说这句话。因为北平人过去不说饺子,都说‘煮饽饽’,这也许是满洲语。我到了十四岁才知道煮饽饽就是饺子。”

梁先生推测“煮饽饽”是满洲语,应该有道理。我们看,清·富察敦崇的《燕京岁时记》说,“京师谓元旦为大年初一……是日,无论贫富贵贱,皆以白面作角而食之,谓之煮饽饽”。这里的“煮饽饽”就是煮水饺。清·李朴园的《乡言解颐·新年十事》说,包水饺“谓之煮饽饽,亦犹上元元宵、端阳角黍、中秋月饼之类也。乡谣云:‘夏令去,秋季过,年节又要奉婆婆,快包煮饽饽。皮儿薄,馅儿多,婆婆吃了笑呵呵,媳妇费张罗。’”

“略同汤饼赛新年,荠菜中含著齿鲜。”(清·何耳《水饺》)饺子制作简单,味道老少咸宜,可不同时代走过来的人,对于饺子的记忆是不同的。

早年流行过一句歇后语:“秫面包饺子——仰仗你这老皮。”这是恭维人的话,是说对方有能力、会办事。“秫面”即高粱面,“老皮”指老榆树皮。高粱面缺乏黏性,用来包饺子,既擀不成皮,更包不住馅儿。“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旧俗中,不论贫富,冬至之日,家家都要吃饺子,没有白面的人家,只好用秫面代替白面来包素馅饺子,其办法是用榆树皮来增加秫面的黏性。即先将榆树皮在石碾上碾轧,再将筛取的粉末掺于秫面中。这样,有了黏性的秫面便可擀成饺子皮了。掺了榆皮面的秫面,虽然包出了饺子,但味涩难咽。

上千年来,饺子就是这样裹着世间百味,陪伴着一个又一个家庭,品味生活的酸甜苦辣。而今,生活好了,包饺子早已成了全家人享受温情的时刻,品尝美好的过程。今年冬至,烟台下着雪、刮着风,家家户户的室内却无不是浓浓的饺子香。还有很多人把包好的饺子,或者家人围坐吃饺子的情景,“晒”在网上,与众分享。

当小而圆的饺子皮在手中翻转过,当一个个白白的饺子落入盘中,一种热腾腾的圆润细滑,展现在我面前,一种香喷喷的丰衣足食感,涌上我的心头。我感受到了饺子里的亲情。“上车饺子下车面”,这是把牵挂包入饺子的烟台人,在催促着远行的人奔赴一场场团圆。我感受到了饺子里的满足。“饺子就酒,越喝越有”,这是把希望捏进饺子的烟台人,在幸福地向时代释放着一声声豪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