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1月17日
董全云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1300年前,唐朝的某个岁暮,诗人王维曾这样问。在古代,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可是诗中主人公接下来的发问却出人意料:“你来的时候,看到我家雕花窗前种的那株梅花开了没有?”
王维是绘画大师,他善于留白。这首小诗写完这简单一问便戛然而止,即是一种留白。诗人表面是在写梅花,实际描写的是梅花背后的情愫。你品,表面什么都没说,韵味却在结束的那一瞬间怦然而绽。
记得有个电影叫《闻香识女人》,其实梅亦然。跟着梅香走,就能找到几株梅树。
这不,眼前的蜡梅树并不高,灰色的枝条上星星点点地挂着几朵鹅黄色的花苞,清新的香味从这些黄色花瓣儿的缝隙里溢出,熏得人浑然欲醉。
小径上三三两两的路人也凑了过来,言语间多了几分雀跃和欢喜。还有人拿出手机对着花儿拍起来,准备发朋友圈分享这份馨香和暖意。
梅花向来孤傲。它独自在凛冽的寒冬里,一枝两枝地开着,一朵两朵地开着,在清寂的冬日,在静默的寒冽里,清冷地热闹着。遥遥地,从古开到今。
在山野小村也开着,在名家园林也开着,在高雅庙堂也开着,在江湖之远也开着。连数九寒天风欺雪攘都不畏惧的蜡梅,绽着单薄而细嫩的金黄色花瓣,决绝地露出自己的心香一瓣。
趁着天黑,我悄悄地折了一枝梅回来。这有偷的意思了——我是实在架不住它的香。
它香得委实撩人。晚饭后散步,隔着老远,它的香气就追过来,让你的心软得一塌糊涂。黑天里看不清,但我知道它就在那里,在小区的院子里。一棵,又一棵。我是用鼻子找到它的。
梅的本事,是一般的花学不来的。一树细密的黄花朵,不疾不徐地开着,像镶了一树的黄宝石。它是想把它的欢颜与馨香,送到更远的地方。
谁能在满目的衰败与枯黄之中,显露出鲜艳的金黄和馨香?只有梅了。它含苞,它绽放。它是冬天里的妩媚,它是春天里的温暖。
相传宋武帝的女儿寿阳公主,某天午睡,独卧于自己寝宫的檐下。旁边有一树梅,其时花开正盛。风吹,有花落于公主额上,留下一朵黄色印记,拂之不去。宫人们惊奇地发现,公主因这朵黄色印记,变得更加娇媚动人了。从此,宫人们争相效仿,采得梅花,贴于额前,此为梅花妆。
北魏的陆凯,一个大男人,居然浪漫到把一枝梅花装在信封里,寄给好朋友范晔,并赋诗一首:“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这个男人真是可爱到极点。
前日,去郑舍书屋见几个朋友。暖暖的天,暖暖的阳光,空气中有股花香,竟有了春的味道。不用寻,我知道,那是梅。果真,书店门口斜倚着一株梅,裸露的枝条上爬满小花朵,它们仰着一张张小脸儿,笑逐颜开。
有一妇人,深嗅,拍照,在树旁转。她抬眼,四下里看,趁人不备,折下一枝,笑吟吟地就往怀里揣。她那略带天真的样子,让我偷笑起来:人生至老,若还能保持着这样一颗喜爱的心,当是十分可爱罢。
我折回的梅,被我插在书房的一只大肚黑色陶罐里。陶罐素朴,蜡梅花苞亮黄如米,相映成趣。室内温暖,未几,蜡梅花苞纷纷爆裂,灿烂妖娆,幽香四溢。因了一枝梅,书房立马变得活泼起来,俏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