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鹰

元旦过去一周，儿子的生日也到了。儿子今年的生日，在阴阳二历上，仅相差一天。于是，他发了一条朋友圈，说阴阳两个生日“前后脚”，“是在连着两天提醒我，已经三十岁了”。

“三十而立”这句话，自从孔夫子说出口，便成了后世许多人的成长阶段目标。在其释放的压力之下，一些青年人不由自主地焦虑起来，活得不再从容。

其实，仔细想想，就像杜甫说的“人生七十古来稀”、而今却是人活百岁不稀奇一样，两千多年传下来，彼“三十”的确与此“三十”不可同日而语。今天的年轻人，走出校门已经二十多岁了，如果读博，甚至可能年过三十还在上学。因此，没必要再严守“三十而立”的人生坐标，弄得本已快节奏的生活更加紧张兮兮。

不同的人生阶段，有其该有的样子。比如，“稚子金盆脱晓冰，彩丝穿取当银钲”（南宋·杨万里《稚子弄冰》），是一个儿童该有的样子；“读书贫里乐，搜句静中忙”（唐·裴说《句》），是一个学生该有的样子；“发已千茎白，心犹一寸丹”（宋·汪元量《杭州杂诗和林石田》），是一个老人该有的样子。那么，一个三十左右岁的青年人呢？我觉得，其该有的样子，是“种竹交加翠，栽桃烂熳红”（杜甫《春日江村五首·其三》）。

儿子发了朋友圈后不久，我看到他的姑姑跟帖道：“你已经立起来了。”他姑姑的这一回复，看似带点戏谑的口吻，可家人们都知道，她是心存喜悦的，是对自己这个侄儿有所欣赏的。因为去年，他先成功“上岸”，紧接着又为人父，好事成双。只是少有人知，这看似顺利的背后，是他曾经的煎熬和一波三折。好在“风雨过后见彩虹”，付出总算得到了回报。

记得“双喜临门”后，儿子对我说，他做父亲了，将来要“勇敢做事，勇于承担”，让自己的孩子“既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又不受亲情所累”。

儿子的一番表白，让我颇感欣慰，因为他明白了自己的角色，而角色的背后是责任。角色与责任，让人面对挑战，又实现梦想。为了这个角色和责任，人才会努力打拼，才有了向前的动力，而人生的意义恰恰在此。

我不敢说儿子是“破壁少年”，可说他有责任感、能担当，总是不差的。我曾经专门探究过“担”字。在早期的文字中，它被写作“儋”，《说文解字》说“儋，何（通‘荷’）也。从人，詹声”，意思是，“儋”是以“亻”为意符，以“詹”为声符的形声字，表示“负荷”之意。所以，有责任感、能担当，就意味着在今后的人生路上，要负重前行。

当然，我也知道，近年一些青年人没有活出青春的样子，反而在发现自己无法很快或很轻易获得预期的成就后，产生了一种人生“无力感”，进而选择了“躺平”。更有人为自己选择“躺平”找到了“合理解释”：“躺平虽然颓废，但至少相对不累。一个人只要不违法犯罪，怎么生活难道不是个体的选择与自由吗？”

“躺平”虽是有了网络后才有的词语，但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它却早已有之。记得1923年，被鲁迅先生誉为“后生的楷模”的章太炎先生，应邀到少年中国学会作演讲时说：“现在青年的第一弱点，就是把事情看得太容易，其结果不是侥幸，便是退却。”章太炎先生所指出的百年前青年的“第一弱点”，不正是我们今日口中的“躺平”吗？今日的一些青年人，不也是一遇到侥幸成功，便忘乎所以；一遇到点滴困难，就唉声叹气吗？

“种竹交加翠，栽桃烂熳红。”青年人应该追求杜甫所描绘的这种盛美，只是要实现它，就必须选择奋斗，拒绝“躺平”。人生就是一曲奋斗之歌，生命降临，呱呱坠地的第一声啼哭，既是人生第一个奋斗胜利的宣言，也是此后人生奋斗的序幕。

我始终相信，“躺平”是对生命潜能的浪费和遗弃。“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在青春勃发、生机盎然的好时光，在千帆竞发、百舸争流的新时代，哪怕是经历过劫难，哪怕是受过挫折，也应该走出舒适区、挑战不可能，更应该逆风而行、坚持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