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江

又到高考时。我永远记得，那年的7月6日上午，我和同学们分乘四辆大客车，踏上了寻梦之路。

大巴车缓缓驶入一中校园，这里是全县的高考考场。黑压压的一片头颅探出窗外，不约而同地朝我们指指点点、品头论足。当我们爬到车顶往下扔行李时，各种“奇形怪状”的行李使他们放声大笑，毫无顾忌。我们没工夫理会他们的浅薄，只想：嘿，小子，考场上见！

猫在寝室里温习功课毕竟不同于教室，大家觉得憋闷，想要出去走走。这时，木门吱嘎一声被推开，语文老师矮瘦的身体挤了进来。他神采飞扬地点拨了《琵琶行》《出师表》等几首古诗文和作文的审题立意等。还未讲完，英语老师急急地闯了进来，有点歉意地说道，我给大家讲几个语法，不强调一下，我心里不踏实。语文老师笑了笑，摆摆手说道，你说吧，我去女生那里看看。紧接着，政治、历史、数学各科老师鱼贯而入，寝室里时而语重心长，时而殷殷叮咛，时而和风细雨，老师们恨不得将所有的知识一股脑地塞进我们的脑壳里。燥热的空气里，回荡着老师们沙哑的声音。

进入考场，我发现自己排在第一位，面对两位面孔板得像铁板的监考老师，心里紧张得不行。发卷、填名、答题，手抖得像跳芭蕾，怎么也按捺不住，写完一瞧，弯弯曲曲似蚯蚓，加上炎炎烈日，汗水如注。老师见我情形有异，关切地询问我是否病了，怎么手抖得如此剧烈？我羞愧地说，没有没有，心里紧张。老师笑了，劝慰了我几句，走开了。紧张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我逐渐进入状态。最后一天，老天爷善解人意地下了一场蒙蒙细雨，才浇灭了我的急躁之火。

考完最后一门，我抱着书包，慢吞吞地走出考场。周围的同学们有的脸色潮红，有的兴高采烈，有的忧心忡忡。我有点心神不宁，似乎作文走题了。登上大巴车，觅了个临窗的空位坐下，闭上眼睛。一路上，同学们欢声笑语。

回到我的学校四中，跑进宿舍，收拾完行李，已是下午4点多。阳光很强烈，我坐在床沿发呆，若有所失。有人提议去班主任衣老师家聚餐，大家轰然叫好，丢下行李，一窝蜂地冲了出去。我起身走出宿舍。教室前的花圃里，月季花开了，姹紫嫣红，清爽的夏风拂过，清香宜人。篮球场上，几个矫健的身影奔腾跳跃。

忽然，一个圆球似的身影向我急速“滚”来，定睛看去，却是张涛。“你发什么呆？快走！”张涛拽住我的手，拖着我就跑，埋怨道：“就等你了！”

还未踏进衣老师家简陋的客厅，就听见一屋子的欢歌笑语。师娘快手快脚地炒了几道家常菜，衣老师端起杯子站起来，笑道：“等到你们金榜题名时，我们到镇上的光阳大酒店聚聚。”

大家纷纷站起来，感谢老师三年来的谆谆教导，一起举杯痛饮。不是多名贵的酒多高级的菜，却愉悦开心。男生轮流站起来向老师敬酒，衣老师喝了几杯，脸色潮红，苦笑着说：“你们要车轮战呀，我怕是要趴到桌子底下了。你们可以互相敬酒，大家凑在一起不容易啊。”

寥寥几句话，说得女生眼圈红了，男生立即向心仪的女生敬酒。我也倒满一杯啤酒，端起来说道，我敬林雪，啊不，敬各位美女……

被逼着喝掉一瓶啤酒，我的肚子里立刻翻江倒海，踉踉跄跄地跑出去，身后传来善意的哄笑声。

我慢慢踱到操场边，爬到一个水泥平台上，阳光的余热让我感觉很舒服，习习凉风吹过，带来知了清亮的叫声。教室里学弟学妹们正在寒窗苦读。

夜色中，一个纤细的身影向我走来。正是班花林雪。

“不想去教室吗？”她莞尔一笑道，“同学们谈天说地，可兴奋了！”

“我在看风景。”我说，“有时，风景比人更美丽，它们不需要伪装。”

“哦，你的审美还真与众不同。”林雪笑着爬到水泥平台上，我伸出手，把她拉上来。她坐在我身旁，侧过头问我：“你想去哪里读大学？”

“我学习不好。”我不无悲哀地说。凝望着黑黝黝的英灵山，我说：“我想到南方走走、看看。南方山温水软，尤其苏杭一带和云南大理，是我心中的香格里拉。”

“嗯，我也喜欢南方，我准备报考浙江大学。” 林雪开心地笑道，“说不定，在浙江能邂逅你呢。”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人家是学霸，自己呢，心中不由叹息。

“快看，流星！”林雪大声喊道，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神采。猛抬头，西边天际，流星飞速掠过，璀璨夺目，宛如惊鸿，眨眼消失不见。

30天后，我返回学校，衣老师递给我一个信封，夸奖我创造了一个奇迹。班里有一半的同学没考上。捏着薄薄的录取通知书，欣喜之余，我问，林雪呢？衣老师笑了，说，她上厦门大学。我想起同学们一起聚餐的情景，想起那个在水泥平台上笑靥如花的女孩，以及那璀璨夺目的流星，不由得无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