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红

我猜测，进店的一准是个女的，并且很漂亮。这是从顾客的反应中得出的结论。

当时，我正给顾客挑选眼镜框。眼镜店的门响了，站在柜台对面看上去打扮气派的30岁男顾客转头去看，我招呼他看眼镜是否合适，他没理会我，也没把头转回来。于是，我也把目光转过去，只一眼，证明我的感觉是对的。

她站在男顾客身后两米远的地方。一个高挑的姑娘，大约1.7米的身高，身材苗条匀称，看上去二十多岁。黑亮的头发，扎成马尾辫，精致漂亮的五官，大概是喜欢户外运动的缘故，面容呈小麦色。虽然没有化妆，但看上去非常阳光健康。美中不足的是，长睫毛下的大眼睛因摘掉近视镜眯成了两条细缝。我心里为姑娘叫屈，不然长相没得挑剔。

我和男顾客略带不礼貌的打量，并没有看羞姑娘。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似地说，哦，对不起，忘记戴口罩了。一口整齐的白牙闪露一下，旋即被口罩遮住了。遮住的还有那口纯正的普通话，语调音色堪比播音员。

店里只有我一个售货员，我摆摆手说，请稍等。姑娘眨眨眼，我琢磨，她被口罩捂住的嘴角一定是上翘的。她上前一步，在离男顾客一米左右站定。我麻利地为他选好眼镜框，出门前他再次回头看姑娘，那眼睛充满欣赏。我能想到，他被口罩捂住的嘴角也是上翘的。

大姐，我，我要配眼镜腿。她对我的称呼很亲切，也很自然。我示意她靠前站，说，好呀，把眼镜拿来我给你配。她隔着柜台站着，右手插入口袋掏眼镜。隔着口罩，我听到一声，哎呀。她缩回手，左手捏住右手中指，一滴殷红的血珠出现在指尖，显然是被口袋里的尖锐物件刺破的。我赶忙拿来纸巾给她擦了，并找出创可贴包好。她没有难为情，用小妹对大姐的口吻说，姐，好了。她又掏口袋，找出一枚徽章，是红彤彤的党徽。她自责道，什么脑子，又忘戴了。她走到镜子前，挺胸抬头吸气，站得笔直、庄重，把党徽戴在蓝色西服的左胸口袋上。姑娘照照镜子，回身给我打个敬礼，说，姐，我帅吗？

哦，好调皮的姑娘。受她的感染，我笑着说，帅，真帅，妹！她也笑了，笑得纯真、忘情。她掏出缺一条腿的眼镜，说，姐，你看。

我拿过眼镜，那是人为施压折断的，问她，是不是晚上睡觉不小心压断的？

她好奇，姐，你怎么知道？

我笑了，说，一看你就是个冒失鬼！

姐，你不知道，最近太累了，夜里熬不住就睡了，哪还顾得上眼镜。

我问她做什么工作这样累？她告诉我，她被集团公司选为党的二十大精神宣讲团宣讲员，忙着写心得体会，整理宣讲资料。她的语气很自豪，说话不停顿、嘎嘣脆，吐字像一串玉珠子落到盘子里，优美动听。我想，哪个帅哥有福气，娶到这位姑娘可太美啦。

我修理着眼镜，她在旁边念念有词。稍有卡顿，她立刻从背包里掏出资料，翻开瞅一眼，然后迅速合上书页。拍拍光滑的额头，自责一句。

我把修好的眼镜戴到她脸上，那双大眼透过镜片立马炯炯有神。呀，姑娘变得十全十美啦。她跳到镜子前，看了看说，姐，你修得真好，戴着比以前都舒服。姐，你看，下午在公司大礼堂我就这样，她开口宣讲起来……

我看着镜子里的姑娘，严肃、端庄、大气、自信，还有英武。我不自觉地给她鼓掌。

她转身，表情很自然没有丝毫羞怯，问道，姐，多少钱？

我说免费维修，她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不好意思地笑了，要了我的微信，一阵风似地跑走了。十来分钟后给我发来信息：姐，谢谢，以后配眼镜我找你，有时间请你喝奶茶。后面是一个笑脸和一个蹦跳的小企鹅符号。

我回复，先忙你的大事正事，等不忙了，姐请你吧。

眼前仿佛还有姑娘的身影，我心里暖暖的。一个念头冒出来，下次一定建议她佩戴隐形眼镜。

那样，我就有了一个十全十美的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