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冰棍

2023年07月11日

盛夏酷热,怀念冰棍。

我家门前有一口井,井水清冽甘甜。那年夏天,我刚打上一桶井水,就听见“冰棍,冰棍,五分钱一根嘞”的悠长声音由远及近,不由大喜,将扁担丢在地上,撒腿跑回家,跟母亲要了五分钱,立即飞了出来,生怕冰棍跑了。那人脸膛黑红,面目和善,推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车后座绑着一个木箱,用白棉被包裹着,箱子上开着一个小口,看见那桶井水,问道:“小孩,这是你打的井水?”我点点头。“能不能喝点?“随便喝,管够。”我“豪爽”地挥挥手。那人走过来,蹲在水桶前,扒着桶边,凑上嘴,咕嘟咕嘟,喝了个够。仰起身子,抹抹嘴角的水滴,叹道:痛快,这井水真好喝啊。我走上前,递给他五分钱的钢镚,说道,叔叔,我买支冰棍。那人接过来,放进兜里,掀开被子,揭开箱口,掏出两支冰棍,递给我,我迟疑地说,叔叔,我买一支。那人把冰棍塞到我手里,笑道,喝了你的井水,回报一支冰棍。之后,那人偏腿上车,吆喝着,渐行渐远。我回家将冰棍给了母亲一根,母亲弄清原委,甚是高兴。

冰棍不仅带来快乐,还带来力量。那年随父母割麦子,我抬头望了望一望无垠的麦田,感觉很绝望,父母早把我落了一大截。我才割了一半就感觉腰酸腿疼,火辣辣的太阳蒸发掉我的体力,我感觉有点恍惚,忽然,清脆的“冰棍喽”传到耳中,马路上有小贩推着自行车,吆喝着卖冰棍。母亲从兜里掏出五分钱,让我去买。我捏着钱快速跑去,举着冰棍,兴奋地跑到他们跟前,让他们吃,他们不肯,我分明看见父亲的喉结动了动,他却让我自己吃。我坐在树荫下的麦捆上,吸溜溜地吮着又冰又甜的冰棍。光线强烈,远处,父母弓着腰,奋力挥舞镰刀,汗流浃背。我几口咬掉冰棍,跳起来,拾起镰刀,踩着挺立如刺的麦茬,走向未割完的麦田。

村里赶山的时候,母亲会骑着自行车远行二十多里地批发回来一箱冰棍,在山会上推着售卖。我跟在母亲身后,捏着一个透明塑料袋,帮母亲收钱。母亲大声吆喝着“冰棍嘞”,我脸嫩,不好意思张嘴。母亲的声音又尖又亮,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他们一窝蜂涌过来,伸出小手,手心里是圆圆的五分钢镚。母亲赶紧支起自行车,掀开棉被,掏出冰棍,逐一递给他们。为首的圆脸扎小辫的女生是我的同桌,我转过头,不敢看她,望向远处。圆脸同桌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衫,她将钢镚塞给我,小嘴干嘣乱脆,说道,有啥不好意思的,拿着,又不偷又不抢!我收了一小袋的钢镚,同桌朝我摆摆手,转身蹦蹦跳跳地走掉了。那次山会,母亲卖出两箱冰棍,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却留给我两根冰棍,我递给她一根。母亲很欣慰,摸摸我的头,用兰花碎底的头巾擦拭满脸的汗水,一边吸吮着冰棍,一边笑呵呵地看着我,我坐在她的身前,感受到浓浓的亲情,心里面,犹如嘴里含着的冰棍,平安喜乐。

而今,再也没有吃过廉价的冰棍,夏日炎炎,蝉儿嘶鸣,躲在高楼里,吹着空调,啃着西瓜,吃着冰激凌,可是心里总觉得少点什么。那小小的硬邦邦的冰棍,蕴含着快乐、力量、艰辛、幸福,蕴含着浓浓的母爱,蕴含着再也回不去的过往,我将它,藏在心底,当作最美好最柔软的记忆。        林春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