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7月12日
刘甲凡
俗话说“小暑到,知了闹”,早些年,每当到了这个季节,随着知了“呜哇呜哇”的喧闹声,我们就会闹闹哄哄地忙活上两个多月——捉知了。那可不全是为了好玩,而是因为知了可以烧着吃、炒着吃。在常年缺油少肉、饥肠辘辘的日子里,甚至有“两只知了的营养超过一个鸡蛋”的说法。香喷喷的知了肉对孩子们的诱惑力太大了,以至于我们都到了痴迷的地步。
用马尾扣勒知了是最简单、最常用的方法。到饲养院拽几根长长的马尾毛,系成眼镜片大小的活结,然后结实地绑在一根长竹竿的顶端就成了。到了树下,选准目标,轻轻地把马尾扣靠近知了。它们大概认为这是异性之间的撩拨,不但不飞,还会慢慢翘起屁股。我们就快速地套住它的头或者翅膀,然后猛地一抖竹竿,就像鱼上钩之后抖动鱼竿一般。这个过程的关键、成功与否要看你撩拨知了的动作是否细腻,最后收竿能否快速有力。
用面筋粘知了的成功率比用马尾勒高得多。首先向母亲要一点白面,用水在碗里和成面团,不要太硬,然后拿着面团放进水中不停地洗。时候不大,淀粉被洗到了水里,手中就剩下一团面筋。这时候的面筋上还有水,黏性不大,就用两片树叶包着夹在胳肢窝里,捂一会儿就很黏了,黏稠度和时下的“粘鼠板”不相上下。扯下一些面筋缠在竹竿头上,擎起竹竿对准知了,一下子就粘住了。那些知了“呜哩哇啦”地叫着,可翅膀却无论怎样挣扎也飞不出去的。
缠一遍面筋大约可以粘二三十个知了,需要换上新面筋。原来那些面筋我们也舍不得丢掉,把它放到嘴里嚼一嚼、捂一捂,重复利用。若没有面粉做面筋,就抓一把新麦粒放进嘴里咀嚼,一边嚼一边往外吐麦麸,最后也可以嚼出一小团面筋来。
还有一种方法是用蜘蛛网。做法很简单,用12#铁丝围一个碗口大小的圆圈,绑在竹竿上,然后反复把蜘蛛网缠在铁丝圈上,直至严严实实。用这种方法捉知了,成功率可以达到百分之百,但把知了从网上取下来就要格外小心,一旦把网捅破了就没法修补了,因为蜘蛛网不是随处都有。要爬很远的山路,在高山茂密的松林里才能找到大花蜘蛛结成的“天网”。那种“天网”的黏稠度着实了得,居然能粘住一些小鸟。
还有一种方法属于高难动作,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到,那就是用弹弓打知了。我有个堂叔叫刘曰树,一把弹弓在他手里达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在1958年“除四害”运动中,他曾因上交了500多条麻雀腿受到县里的表扬,还奖给他一个硬皮笔记本。他用弹弓打知了也不含糊,几乎百发百中。有一个阶段,我们这些小伙伴都群起效仿他,每人都有一把弹弓,还时不时就凑到一块儿进行较量。如果谁能拔得头筹,那种骄傲的架势和荣获奥运冠军差不了多少。
晚上用火光照知了的收获最多。吃过晚饭,我们四五个小伙伴就提着面布袋子,背着麦秸草,拖着木棒,直奔知了最多的河边树林。到了那里,我们就围着树四下散开,这是为了观察知了的落地点。各就各位后,一堆麦秸就点着了,火光把树下照得一片通明,手持木棒的就用全力敲击树干,树上的知了就“扑扑楞楞”朝着火堆飞下来了。最好的照明材料是旧胶皮车外胎,点着火后可以拖着走,一条外胎能用好长时间。
最过瘾的,则莫过于摸知了猴了。每当大雨过后,它们就争先恐后地从土里钻出来,爬到树干上一人多高的位置,然后安安静静地进行生命中由虫到蝉的蜕变。沁水河边那一片杨树林,是摸知了猴最好的地方,一次收获百八十个实属小菜一碟。
每次捉到知了,首先要挑选三两个体型偏大的雄知了,留待课余时间进行“知了钻天比赛”。其方法是把马齿苋的花骨朵轻轻取下来套在知了眼上,知了的眼睛被蒙住了,只知道一个劲地“呜哩哇啦”叫着往天上钻。谁放的知了钻得高谁就是胜者,马齿苋也因此在我们家乡得了“知了眼子”这么个外号。
知了拿回家,通常是被我们烧着吃或烤着吃了,它们脊背上那块肉一丝一丝的,和牛肉差不多,好吃得了不得。妈妈有时也会炒一点犒劳我们,但那时的油太金贵了,最多也就是在锅里淋一点油,把去了翅膀的知了丢进锅里,用铁铲子翻上几个个儿,等冒出香味了再撒上一点盐末,出锅后就成了我们能炫耀好多天的美食。
因为捉知了,我们也曾闯下大祸。那是一个六月的夜晚,我们又到沁水河边照知了,回来后在村头大柳树下把战利品分配完,就各回各家睡觉了。那棵大柳树是棵树龄30多年的空心树,要三四个人才能合抱过来,树干上有篮球那么大一个窟窿,可以看见大柳树肚子里腐烂干枯的朽木。
过了一个多钟头,朦胧中听到大街上铜锣敲得震山响,呼喊救火的声音连成一片。跑出家门一看,真真是“癞蛤蟆过壕沟——瞪眼了”。原来,我们分配完战利品,小伙伴田力随手把照知了的破车胎丢进了树洞里,结果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又把周边几户人家的麦秸草垛烧成了一片火海!
第二天到了学校,老师把我们每人打了10教鞭,每个人的手都肿起老高。最后,经村干部调解,我们给受损失的人家赔偿了一定数量的柴草才算完事。我家那年分的麦秸草一下子拿出去约三分之一。
几十个年头过去了,时至今日,只要听到知了叫,我还会不由自主地摸一摸手掌心,因为那次老师下手太重了,我的手掌心肿得活脱脱就像个“发面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