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从娟

老张和老刘打小光着屁股一起长大，形影不离。长大后，老张接父亲的班进城当了工人，摇身一变，成了城里人，娶了个城里媳妇儿。逢年过节，老张就携妻带子衣锦还乡，村里人都羡慕不已，说老张是黄金富贵命，吃上了商品粮，不用遭面朝黄土背朝天之苦了。老刘仅上了几年学，就被父亲领着下地干活，然后也顺理成章娶妻生子。媳妇儿粗粗壮壮，扛起锄头下地干活连壮劳力都逊她三分，而且一下子给老刘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老张的儿子斯文白净，聪明伶俐，戴着小眼镜儿，一看就有学问。这孩子爱读书，学习好，一篇课文读三遍就背得滚瓜烂熟，老师竖起大拇指夸他是“小神童”，而老刘的两个儿子天天上树掏鸟窝捉知了，下河捞鱼摸虾，机灵得很，在学堂里念书却不咋地，老师讲课兄弟俩听不进去，趴在桌子上打瞌睡，把老师气得吹胡子瞪眼，拍着桌子吼叫：“朽木不可雕也。”村里人也都摇头说：“这俩孩子看着猴精猴精的，可正儿八经的事儿不入心，满脑子的‘外露神’。”

老张的儿子果然不负众望，从重点高中顺利考上了大学，又考了研究生，在北京读研。虽然花了老张银两无数，但老张高兴啊，亲朋好友也都羡慕不已，说老张真有福气，儿子这么有出息，等着享福吧！老刘两个儿子则早早辍学，跟着父亲学电焊。手艺学成后，起初在厂子里上班，业务熟练后自己揽活干，兄弟两个脑瓜活络，生意做得热火朝天。老刘给两个儿子买了楼房，把两个花儿一样的俊媳妇儿同一天娶进了家门。转过年，春暖花开的阳春三月，老大媳妇生了个金童，老二媳妇添了个玉女。把老刘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老张心脏不好提前退休了。儿子留在北京工作，找了个北京媳妇，又在北京买房。老张卖掉了准备给儿子结婚的一套楼房，又拿出多年的积蓄，刚够交首付，还要每个月从自己和老伴的退休金里拿出一部分帮儿子还房贷。过年了，儿子领媳妇回家。一进门，老张的心凉了半截，新媳妇将近二百斤，圆盘脸，大嘴巴，笑起来一双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结婚三年了，光长肉不生娃，可怜老张三代单传啊！老刘也退居二线了，村里为每名老人办理了医疗和养老保险。平日里，老刘赶个小集，逗逗孙子孙女，儿孙绕膝，乐悠悠地享起了天伦。

某天，老张和老刘坐在一起喝酒叙旧。喝至兴奋处，老刘情不自禁地唱起了京剧：“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虽是微醺，却高亢激昂。这边老刘一嗓子刚落下，那厢老张也开了腔，他的京腔里满是悲凉：“受逼迫去捡柴泪如雨下，病撅撅身无力难以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