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

记得小时候，长岛雪多，雪大。上小学时，常常是风雪冒烟，大雪封门。吃罢早饭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小铁锨到学校铲雪开路。站在校门口，回望齐腰深的雪地上仿佛刻下笔直的“一”字，看着同学们欢笑而来，心里美得不行了。

后来，上中学了，大雪后，跟随社员扛着大头木锨，抬着棉槐条大筐，走进麦地里，将昨夜被海风吹到地堰边厚厚的积雪搬到地中间，给绿油油的麦苗盖上一床白色棉被，让其安静入梦，大人们说这样做是为了保墒。

再后来，不知雪都跑哪儿去了，几十年少雪，更无大雪。

退休后，定居烟台，兴许是受厄尔尼诺现象的影响，久违的大雪又回来了。每年冬天，天空都会飘下无数次大雪，有时甚至是暴风雪，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雪窝”里。

每逢下大雪，我都会像孩子似的心花怒放，看雪、拍雪、赏雪成了冬天里的一大乐事。

烟台的雪，晶莹剔透，温柔如水，有时是雪豆子，有时似鹅毛……

2023年的第一场大雪，来得有些突兀、有些飘然。

那天上午，正在家里收拾房间，无意间望见窗外飘起大雪。飘飘洒洒，轻盈落下，如仙女下凡。不知为啥，我一看见漫天雪花就会热血沸腾，赶紧向楼下俯瞰，哇，树上、车上已落满雪，因地温高，路上的雪随下随化，行人打着的雨伞，仿佛是移动着的彩色蘑菇，让我想起了戴望舒的《雨巷》。

初冬的银杏叶子，黄得可爱，枝叶驮着厚厚的积雪，一树真金白银，颤颤巍巍，摇摇欲坠，简直就是一幅唯美的水墨画。

我跟妻子说：“我要去拍雪景了。”妻子不知从哪里翻出一顶毛线帽子非要我戴上，平时我是从来不戴帽子的。

下大雪前，小区里最吸引我的，还是银杏树和愈来愈黄的叶子。冷风渐起，落叶满地金黄。这场大雪把银杏枝叶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也美得让我有些窒息，左拍右摄，不肯停手。冷风吹过，银杏叶子簌簌下落，雪花也不断地飘到我的肩上，此时耳边仿佛响起了那首很好听的歌曲《肩上的云》：“你是落在我肩上的云/随风飘飘吹来了回忆/掌心里还留着你的情/却像花瓣般散落一地。”

飘雪中，一些家长领着孩子跑到小区广场上玩雪。大人撵着孩子，孩子追着大人，玩得不亦乐乎。有一位大人与孩子一起堆了一个雪人，还拿来橘子放在雪人头上，将两颗红枣做了雪人的眼睛，橘子皮做了嘴，两根树枝做了手臂。雪花落在红枣上，红枣像长出了眼睫毛……

我漫步前行，不觉来到了孚利泰国际大酒店。这里楼台亭阁，假山真水，树木茂盛，曲径通幽，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平日里很有一点南国景象，走进去，常常会觉得误入了江南。这场大雪，让这里完全变了模样，白雪皑皑，雪花飘飞，一派北国风光。一棵鸡爪槭树（属类似于枫的槭树科）被大雪压弯了腰，血色叶片像天上倾泻而下的红色河流，与地上一湾池水汇合，几个行人打着雨伞踩着满地红叶，行走在花坛旁的小路上，周围的高大绿植还在顽强地露出绿色，似乎让你分不清究竟是在北方还是在南国。

“快走啊。”几个年轻人从飞雪中鱼贯而出，朝气蓬勃，仿佛是从雪海里飞出的几只海燕，充满了朝气和希望。年轻人高高的个子，一个女子快步走在前面，笑逐颜开，几名男子紧随其后，欢笑中握着雪球打起了雪仗，那个女子对身边高个子男子喊道：“老公，你快过来，让小孔给咱俩拍几张照片。”

轻松快乐的气氛感染了我，特想拍下这欢乐的一幕，但又怕他们怪罪，便把相机设置了全景，捎带着把他们拍了进去。

我拍下了几张满意的照片和小视频，欲转身赶赴凤凰山。那个年轻的女子问我：“大叔，麻烦您帮我们拍几张照片吧。”雪地里只剩下夫妻二人，看来她还意犹未尽呢。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手机，赶紧为两人拍照，一边拍一边给两人送去祝福。我说：“今天是烟台今冬第一场大雪，你俩有福气赶上了。”两人一听哈哈大笑，宛如雪地里盛开的并蒂莲。

从两人的言谈中，我能听出是南方口音。询问后得知，两人住在福建，此次来烟台玩，没想到碰上了这么大的雪，开心得不得了。

我说：“福建是个好地方，我去过，据说我的祖先是从福建漳州迁移过来的，这些年挺想过去寻根问祖。”

年轻男子笑答：“我也是漳州的。”

我赶紧问：“你贵姓？”

他说：“我姓颜，叫颜开，是福建省羽毛球队的。”

我心情大悦，笑着跟颜开说：“小伙子，很高兴认识你们，加个微信吧？说不定以后去福建能找到你，雪后写文章可能会写到你们，可以吗？”

“没问题。”颜开爽快地回答。

与二人告别，我打的往凤凰山赶去。天空中弥漫着飞雪，湿漉漉的马路上却在冒着热气。

“你快看，北面出太阳了。”司机兴奋地喊道。大自然就像手法高超的魔术师，变幻莫测，刚才还是天地一色，转瞬间却一边是大雪飘飞，一边是白云追日。

在凤凰山山顶可以观望大海，俯瞰莱山全貌。我在莱山定居多年，总想找个雪天登上凤凰阁，登高望远，饱览风景，这一次终于要如愿了。

山顶上，满目银色仿佛要把我融化，俊美、高耸入云的凤凰阁，像一位健壮的处子，脚踏青山，顶天立地，偶露白色肌肤，更增添了他的魅力。凤凰山公园的人工植物林，让我想起天山脚下的云杉林，红枫、龙柏、银杏、雪松等树木都被涂上了白色，绿竹也被大雪压得弯下了腰，树下的绿草淹没在茫茫的雪海中，一片片金色的银杏叶子散落在雪地上，在阳光下金光闪烁。

没有见到凤凰，却见到两只喜鹊落在被大雪覆盖的松树顶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站在音乐喷泉上方的广场上环顾四周，海水苍茫，群山环抱，一座座高楼大厦在阳光下闪着银色光辉。心海与雪海相通，蓝天与白雪相融。山海有色，大地峥嵘，好一场烟台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