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超

一

在黄县话里，手指称为“手拇指头”，与之对应，脚趾称“脚拇趾头”。手指缝儿称为“手丫巴”（民间有种说法，手指并拢时，指缝儿密的人能存得住钱，指缝儿大的人存不住钱），脚趾缝儿称为“脚丫巴”。手指关节称为“手指骨节儿”。指甲称为“手指甲”“手指盖儿”，趾甲称为“脚趾甲”“脚趾盖儿”。手掌称作“手掌心儿”，孙猴子一个跟头能翻十万八千里，就是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儿，故用来比喻控制的范围，比如：他再滑头，也逃不出我嘞手掌心儿。

手掌上因摩擦而生成的硬皮称为“手茧儿”。手腕称为“手脖儿”，脚腕为“脚脖儿”，因为人做事情大多是通过手腕带动手来完成的，故碰壁称为“触儿手脖儿”。比如：你吃儿一个喽还伸手要，也不怕触儿手脖儿？引申指抓现行的证据。比如：你说他偷东西，你抓儿他嘞手脖儿喽吗？手腕非常灵活，引申指策略、技巧、手段。比如：这人很有手腕儿。手腕外侧尺骨的膨大部分称为“手孤根儿”，脚踝外侧腓骨的膨大部分称为“脚孤根”。

开玩笑的时候，手又被戏称“手爪儿”。比如：把你嘞手爪儿拿开。农村老娘们骂人，是要配上手势，以增加其恶毒和狠戾程度，这称为“小手儿挽扎儿”。这里“扎”轻声变韵，“a”读作“i”，“刮擦”“咂煞”“扭扎”都是这么读的。拒绝时摆动双手，这称为“小手儿直摆揌”。这里“揌”轻声增音，“i”读作“ei”，“抽屉”“绕避”“泊里”都是这么读的。手头一时间没有这么些钱叫“钱不凑手”。“触儿手”指常用于手边的钱、物、人等用起来不顺手。比如：出门上学多带点钱，别等儿用钱嘞时候触儿手。

二

农村有很多俗语，与“手”有关。“手大遮不住天”，喻指一个人能力、权势再大，终归也是有限的。“大手抓草，小手儿抓宝”是迷信说法，说手小的人有福。“手心手背都是肉”，喻指都是自己的子女，不能偏向某一个。“十个手指头儿还不一般齐呢”，喻指人或事物相互间总有差异，不会人人都一样，事事都一般。“手拿把掐”也作“手拿把攥”，比喻十拿九稳，极有把握。“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就是寡不敌众的意思。“手打鼻儿眼前过”有拭目以待或走着瞧的意思。比如：手打鼻儿眼前过，我看儿等你老喽你什要人伺候。“手心手背”是儿童游戏时一种决定人选或分组的方法，一伙人围圈儿同时伸出手掌，手心朝上的为一拨儿，手背朝上的为另一拨儿。

与手有关的物件也多带“手”字，毛巾称作“手巾”，手绢称作“小手巾儿”，过去小孩子的饭兜儿上都要用关针别上一条。手套称作“手巴掌儿”，还有一种手套是用毛线织的，手指头部分或全部露在外面，主要套住手掌部分，便于做手工活或写字，这称作“半截儿手套”。另有一种手套，只把拇指分开，其他四指连在一起不分开，相比五指分开的手套不够灵活，比较“闷”，故称“手闷儿”，一般较大较厚，比较笨重，摘下时没法装儿布袋里，随手乱放又怕丢失，所以要用一根线绳连在一起挂在脖子上。私人印章称为“手印儿”“手戳儿”，在契约、证件等文件上按下指纹称为“按手模”。 “手推儿”指手动理发推剪，与“电推儿”相对。“手擀面”是手工擀制的面条，与“机制面”相对。手扶拖拉机是拖拉机的一种，用两个扶手来控制其前行、后退、左转、右转，有别于方向盘式操作，黄县话称作“小手扶儿”。

“手”也引申指一些小巧的、便于手头携带或使用的，如手折、手册、手电、手榴弹。“手磨”也叫“手推磨”，是一种较小的石磨，用一只手握住手柄转圈儿，另一只手往磨眼里添加所磨的东西，一人便可使用，小磨香油用的小磨就是一种手磨。“手锯”指没有锯架的小锯，长一尺左右，锯条稍窄，后面有把儿，用来锯较薄的木板或细树枝。其他还有手锤、手钻等，也多是比较小巧的。

三

人的技能多表现在手上，故“手”又引申指人的行为、技艺、手法、手段，如眼高手低、心狠手辣。“手贱”指手好乱摸乱动，容易弄坏东西，也指喜欢用手触碰击打别人。比如：到别人家别手贱，别乱动东西；你别手贱，老儿攒哧恁弟弟做什么？！“手痒”指遇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就极想动手去做，也指轻易启衅，小时候，老师对先出手的同学总是批评：“手痒喽就按儿地上拉拉。”“手散”就是“手松”“大手大脚”，戏谑的说法叫“大爪儿”，指随便花钱或给人东西。

“三只手”指小偷。“手不老实”指爱偷窃，济南话叫“手不稳”。“手不干净”喻指有偷摸行为，徐州话叫“手把不好”。“手气儿”一般多指赌博或抓彩时的运气，“手硬”指手气好；“手臭”和“手气背”意思差不多，指手气不好。“手软”指不忍心下手或因心慌而下手不狠，如心慈手软；也指做事不理直气壮，如拿人嘞手软，吃人嘞嘴短。“手重”指动作时手用力较猛。比如：男人手重，别打坏孩儿。“手轻”指动作时手用力轻小。比如：她手轻，让她来换药。“手生”指对所做的事不熟悉或原来熟悉因长久不做而不熟练。“手长”形容到处伸手抓钱、抓权。“手黑”指手段狠毒，黄县话也叫“把儿黑”。“手脚”指举动或动作。比如：她手脚麻利。也指功夫、举动、工序等。比如：多费儿一番手脚；也指为了达到某种企图而暗中采取的行动，多含贬义。比如：小心他们给你做手脚。还用来形容有贪小便宜、顺手窃取的行为。比如：她手脚不大干净。

“手上”指手的表面。比如：手上生儿冻疮喽。也指手里。比如：手上拿儿东西。还指正在做着的。比如：我手上还有好几个案儿。也指伸手可以拿到的地方，指身边。比如：书不在我手上。“手头”亦有身边的意思。比如：这本书我有，不过不在我手头。也指个人某一时候的经济状况。比如：最近我手头有点紧。也指写作或办事的能力。比如：他不光嘴头儿厉害，手头儿也不差。生来就具备的技艺称为“手儿出”。比如：写字这事儿也是手儿出，他从来不练字，也写嘞比你强。“打下手”指在工作中居于辅助地位。比如：你牵儿头弄吧，我给你打下手。“手儿”指手段、办法。比如：这手儿准灵。也指技巧、本领。比如：先把手儿练出来。还指男女不正当的关系，比如：他俩有一手儿。

四

“手”也引申为便于人拿的器具上的把儿，如车把手、门把手，后词义泛化，指把柄之类，《醒世姻缘传》第十三回：“晁大舍的为人，只是叫人掐住脖项，不拘多少，都拿出来了；你若没个拿手，你就问他要一文钱也是不肯的。”“拿手”要挟别人的财物的理由。黄县话里有个相似的词儿叫“揪手儿”，意为可以揪住并追溯的线索。比如：当初这事儿就是他俩口佮口说儿那么一嘴，没签合同，没有证人，一点揪手儿都没有。

人做事用手，故“手”也引申指专司某事或擅长某种技艺的人，如行家里手、高手、神枪手、水手、拖拉机手。在黄县话里，打麻将点炮的人被戏称为“炮手”。吹鼓手称作“吹手”。写东西的人称作“写手”。里应外合的卧底称为“勾儿手”。比如：他是个勾儿手，里勾外连和外人把家底都籴荡光喽。“起手”即“起事精”。比如：俺大姑姐和小姑儿都够儿是非喽，一对儿起手。打牌或做事情水平比较差的人称“臭手”。比如：臭手挠好牌。“赖呆手”的意思差不多。“飒利手”就是麻利的人。比如：咱牌打嘞好不好先不说，出息把飒利手。

“手”附加在动词后面作词缀，表示动作的方式和状态，这种用法古代就有了，关汉卿《单鞭夺槊》：“可不道‘千军容易得，一将最难求？’怎学那萧何的做手？”黄县话至今仍这么用，一个人做事不得法，老人儿就会斥责：“你这是什么做手！”“走手”指走路的样子。比如：他嘞走手和他爹儿一样。一个大男人，走起路来腰和屁股比女人扭得都欢势，别人会说：“这是什么走手！”不正儿八经坐下来吃饭，一会跑过来扭一口，这称作“叼手儿吃”。“丢手”形容走起路来有种形单影只、形影相吊的感觉。比如：他爷儿俩丢手丢手走喽。“死手”有牢靠的意思。比如：这事儿我记嘞死手。

“手”也可作量词，用于沾在手上的东西，如沾儿一手面，弄儿一手钢笔水儿；也用于技能、本领等，如露一手，写一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