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红宾

我的故乡坐落在大山之南麓，百十户人家，统统姓林，后来才有了几户杂姓人家。故乡地处山区丘陵，土地大多是山塂地，适合花生、地瓜、苞谷、谷子生长。早年雨水较多，庄稼长势良好，可谓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据村老讲，自暮秋到腊月，村民牵着牲口、驮着驮子到烟台卖花生从未间断，自然而然就有了不少进项。

先民择泉而居，村东便是小河，河畔有一个很旺的泉水眼，村民就势扩为水井，供全村人食用。水井旁边有石臼和石磨，可舂粮米，可磨豆浆馇渣，调和饭食。小河东岸有一排大柳树，皆枝繁叶茂，将河水掩映得绿莹莹的。鸟儿在绿荫里啼啭，知了在树上放歌。井台用水泥浆砌，光滑洁净。夏天的夜晚，人们都愿在此纳凉，讲故事，拉家常，好不热闹。有的嫌家里的土炕热，索性就在井台上酣然入眠。

村子中央有块地盘，十分平坦，方方正正，恰好有四排房舍，东西南北都有街道，形如棋盘，村民们就管它叫“棋盘街”。棋盘街是当年祖先迁徙而来时安村的首选之地，是故乡的发祥地。此处住着十几户人家，大多家境富裕，其中有一户地主。抗日战争时期，聂凤智校长率领“抗大”三分校的师生，在栖霞境内的牙山东麓几个山村和山林之中流动办学，培养出一大批干部。其时，故乡有五六十户人家，仅棋盘街就有四名学生考入该校，加上房屋临近棋盘街的三个后生，共有七人投身革命队伍，这在当地一度传为佳话。在这七名学生中，有的担任过原山东省冶金厅厅长，有的在原南京军区担任过重要职务，有的担任过山东省社科联的领导，其余的都从事教育事业和地方行政工作。一个小小的山村居然出了这么多的人才，实在令人羡慕。

我参加工作之后，便离开了故乡，然而乡愁使然，时常回故乡探望。闲暇无事，总愿绕棋盘街信步徜徉，寻找一些被遗弃的历史文化残片，还原儿时的生活情景。

最近我又回了一趟故乡，特地在棋盘街转悠了一圈。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令我感慨颇多，唏嘘不已。故乡早已看不到粮田了，取而代之的全是果园，村民们依靠苹果发家致富。富则造屋，这是世代人的共识。年轻人嫌村内空间狭窄，车辆进出不便，都不愿将老宅修缮翻新，而是在村边大兴土木。如此这般，故乡如同一棵古树，树干中空。眼下，棋盘街只剩一位耄耋老人，形单影只、默默无闻地与老屋长相厮守。不仅是棋盘街，全村的青壮年几乎都进城打工去了，他们在城里有了稳定的工作，买下了楼房，落下了户口，融入了城市崭新的生活，不再像父辈那样，周而复始地忙于春种秋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