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华先

如果要选择一种春天里最有风情的植物，大概非柳树莫属。百花虽艳，但不如柳树最能营造春天里的各种氛围，欢快的、凄楚的、明媚的、朦胧的。杨柳堆烟，烟雨杨柳，柳是一幅画，最能成就春天的画卷；柳是一首诗，最能表达人们不同的心情；柳是一片情，依依杨柳，传递着复杂的人生况味。

五九六九沿河看柳。在心中默默吟诵着“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的诗句，我又来到了夹河边，欣赏那一片长堤新柳。

长堤新柳，曾是福山八景之一。一片杨柳，沿着夹河岸边绵延生长。这片柳天生有诗才画心，春之柳絮，夏之柳荫，秋之柳丝，冬之虬干，左牵右带，上下起舞，撇撇捺捺一路写意，斜风细雨两情相悦，造就了夹河春夏秋冬的动人画卷。与水为伴，和烟共画春色；与鱼为戏，同燕共剪春光；与曲水共扇清风，为长夏遮荫；与蝉共摇鸣高处，为秋色添风致。柳绿从春到夏，望其深浅，便知春之深浅；柳丝从夏到秋，望其浓淡，便知秋之清瘦。

此时，正是初春，乍暖还寒，杨柳初萌，万条千丝拂春风，似绿雾，似青烟，舒卷妩媚。

每年春天，我都喜欢到河边看柳。年年杨柳绿丝烟，年年看柳心不同。人道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此刻，我想知道的是，这河柳是谁栽的？为何而栽？

古人喜欢柳，也喜欢栽柳。东晋陶渊明，特意在堂前栽了五棵柳树，自号“五柳先生”。唐代文学家柳宗元在任柳州刺史时，既亲自种柳，又大力倡导民间百姓在柳江及城周围广植柳树。当翠柳成行、绿荫展姿、民众雀跃、风光胜昔之时，他兴致勃勃，作诗写道：“柳州柳刺史，种柳柳江边。”宋代文学家欧阳修爱柳如宝。他任扬州太守时曾在平山堂掘土栽柳，并在一首词中写道：“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风。”后人每当绿柳成荫、游人云集之时，均誉称垂柳为“欧公柳”。明末清初的蒲松龄临泉卜居，泉边栽柳，便自称“柳泉居士”。

古人栽柳，除了因为喜爱，还有其特殊用途。

翻阅历史，我们不难发现，历史上有很多地方曾大规模种植柳树，而且是沿河而栽，其中最有名的当数隋朝。

公元605年开封至扬州段的汴河开通，河堤种柳树数以千万。隋炀帝姓杨，御赐垂柳姓杨，故有杨柳一说。隋炀帝还张榜告示民众：种活柳树一株，赏细绢一匹。百姓闻之，争而种植。而遍布柳树的运河大堤被后人称为“隋堤”。诗人白居易以隋堤为题，记录了当时的情景：“大业年中炀天子，种柳成行夹流水。西自黄河东接淮，绿影一千五百里。”

那么，古人如此大规模种植柳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营造美景吗？

当然不是。

隋炀帝之所以在运河两岸大规模种植柳树，其实是采纳了翰林学士虞世基的建议：“一则树根四散，鞠护河堤，二乃牵舟之人护其荫，三则牵舟之羊食其叶。”也就是说，隋炀帝在运河堤上种柳是听从了大臣的意见，目的是用柳树根系护堤，其次还可以为行人提供荫凉，为羊群提供食物，而不是单纯为了赏景。

其实，河堤植树的传统不是从隋炀帝开凿大运河时期才开始的。据史料记载，战国时期的《管子·度地》就已经记载了种植乔木和灌木保护堤防的方法。

到了明嘉靖时期，治河名臣刘天和总结黄河治理经验，始创了“卧柳、低柳、编柳、深柳、漫柳、高柳”的“植柳六法”以固护堤岸。明代治水名臣潘季驯在《河防一览》书中说：“护堤之法，无如栽柳为最。而栽柳六法，无如卧柳为佳。盖取其枝从根起，扶苏茂密，足抵狂澜也。”文中阐明种柳是护堤的最好方法，卧柳是种柳的最好方法。

可见，河堤岸边的柳树，其保护河堤、防汛抢险作用才是它的根本用途，而成为一种景致，不过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而已。

那么，夹河岸边的长堤新柳，又是何人所栽呢？

夹河，作为烟台的母亲河，贯穿福山全境，在历史上曾被称为“害水”，给两岸人民带来巨大灾害。为防治河水灾害，自秦、汉置腄县以来，历朝官府均对河堤进行整修加固。据史书记载：明代天顺年间，重修清洋河堤坝，在两岸栽柳树数千株。清朝雍正十三年（1735年），“南至曾家庄，北至南关，改土堤为石堤”；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再次大修南关堤坝”。

至于具体的修堤人，史书也有记载。清朝光绪七年《增修登州府志》卷三《风景志》载“长堤新柳”条时注云：俗称夹河，东岸有石堤，为乾隆元年知县程大模筑，号程公堤，一名东堤。又城东南有堤为明知县段坚筑，后千户王钰植柳数千株，号王公堤，一名南堤。又明知县郭玉筑东岸，插柳于上，俗呼为杨柳岸。康熙版《福山县志》卷一《山川志》载：清阳河，在县东十余步……堤在城东南，自青龙山经城东面北至邑厉坛，竟三里，高一丈二尺，阔一丈，知县段坚所筑。千户王钰栽柳树千株于堤外，于是城垣居田赖以安固，人号王公堤。

夹河岸边就是这样栽种上了柳树，后来也就有了福山八景之一的“长堤新柳”，文人墨客亦在此留下了诸多的名诗佳句。清代邑人郭维庆写道：柳色青青莺乱啼，酒庐茶社板桥西。一舟带樱揽春草，双鹭冲波到浅溪。撒网渔人迎细雨，驱牛牧童踏深泥。韶华已见随流水，又趁斜阳坐古堤。

古人云：“观山河依然旧景，看杨柳又是新春。”如今，夹河两岸已成为人们休闲娱乐的好去处。每到春天，看着夹河岸边万千柳丝在春风中飞扬，摇曳生姿，是否会让你再次慨叹：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一片垂柳一片情，良辰美景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