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杆号吹手黄作令

2024年03月22日

张荣起

在农村红白喜事的鼓乐队伍中,往往有几对长长的大杆号在前面造势。大杆号是胶东特有的一种乐器,蓬莱和栖霞两地多处村落从祖上就有吹奏大杆号的技艺。很多年轻人看着长近3米的大杆号望“号”兴叹,但栖霞市庙后镇许家台村的黄作令却则技艺高超,是大杆号吹手中的佼佼者。

黄作令出生于1960年,在中学时代,凭着天赋和执着的精神,他在演唱和文学方面崭露头角,被选进文艺宣传队。在文艺宣传队里,他如鱼得水,音乐素质得到了极大的提高。高中毕业后,他回到了贫困的故乡。1979年,当时的县人民武装部在全县招兵,他立马报了名。村里敲锣打鼓欢送新兵入伍的时刻,曾当了十年兵的老父亲紧握着他的手,指着他胸前的大红花问:“孩子,你知道爸爸为什么给你起名叫‘作令’吗?”儿子摇了摇头,父亲说:“能当上兵不是最终的目标,爸爸希望你在队伍里好好干,将来当个好兵啊!”

黄作令入伍后处处争先,不论是训练还是宣传都表现得很突出,并担任了连队歌咏指挥和黑板报的编稿、书写任务,他把连队的文化生活搞得风生水起,曾先后荣获团级嘉奖一次、连级嘉奖三次。

1983年,黄作令服役期满,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当时他的家乡刚实行联产承包制不久,家里的生活并不宽裕,黄作令昼思夜想,决心为家里摘掉穷帽子。回乡不久,黄作令就在离家十多公里外的滑石矿找了一份下井挖滑石的工作。那时候,挖出的滑石全靠人工摇辘轳向井上倒运,黄作令一天顶两个班,豁上命地干。

有一次,他从矿井里上来,附近村里有人办喜事,绵长优雅的喜乐声随风飘来,他越听越爱听,顾不上洗浴,衣服也未换就向村里跑去。来到村边,他登高一望,那长长的鼓乐队,前面有六杆大杆号领着,另有唢呐、笙等乐器配合,吹吹打打,好不欢快。暌违多年的大杆号,如今重新出现在农村的庆典中,令黄作令耳目一新。他越看越爱看,越听越爱听,直到鼓乐队越走越远,他才缓缓离开。

这次偶遇,激活了黄作令埋藏在身体里的文艺细胞,尤其是听说鼓乐队表演,不仅有优厚的酬劳,而且表演过程中还会有奖励,他更加动心了。从此以后,每当遇上鼓乐队表演,他就迈不动腿,静静地看着。有一次,他突发奇想,觉得自己也能吹好大杆号。此后一段时间,每次想起他怀里就好像揣了一只兔子,“蹦蹦蹦”跳个不停。

岂料有此念头的并非他一人。除了本村的徐洪金、鲁付江、徐喜清以外,还有周边村的王江波、王江卓、胡克军、林福恩、林训修、林宝修、林锡恩、林宝福等人,他们也都跃跃欲试。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一有时机就向懂此行的人请教技法、门道,有时熟人办喜事,他们就趁帮忙的机会想方设法接近吹手,不仅详细观察,还刨根问底、求知若渴。所谓万事开头难,当时大家都想干却又瞻前顾后,幸有山西夼村胡庆宽的鼎力支持。胡庆宽说:“光有信心不行,必须亲自干,才能知道自己的真实水平。”他建议大家凑份子,先买几件乐器,练练再说。黄作令铁了心要干,立马向姐姐借了380元钱交上。他们首批置办了大杆号、唢呐、小号、长号、笛子等常用乐器。

1994年4月,庙后镇成立了大杆号班子,参与者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选择练习一种乐器,并规定每周集中一次,相互交流,取长补短。

黄作令高兴地把大杆号拿回家,但他的妻子并不支持他,怕耽误营生,就对他说:“你再把它拿回家,我非砸了不可!”黄作令只好把大杆号藏在山里,干活休息时就取出来练习。空阔的山谷,有助于他发音和气力的训练,达到了很好的练习效果。他的悟性极高,很快就找到了用舌和唇发音的要领及用气的窍门,几经练习便运用自如,吹出的调门抑扬顿挫,激昂动听。

随着时代的变迁和社会的发展,老百姓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栖霞苹果的分园到户,使得农民的“钱袋子”鼓了起来。经济条件的好转带来了文化生活的丰富多彩,传统习俗相继恢复,民间文化艺人又有了靠一技之长谋生的用武之地,庙后大杆号班子也赶上了展示能力的机遇。许家台村有一位高龄老人,一辈子好音乐,儿子决定正儿八经地为老人祝寿。黄作令得知此事后,就对伙伴们说:“咱们都练了这么些日子了,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去溜溜。”于是,他们一行14人免费为这位老人表演了一上午。老人非常开心,不仅好好招待了他们,还给了200元钱。庙后大杆号班子终于迈出了公开表演的第一步。

大杆号的表演毕竟是有难度的,非一般人能驾驭。庙后大杆号班子兴盛了几年后,随着娱乐方式的多元化,加上有人因技艺不精或嫌挣钱少陆续离开,一直坚守的只剩下黄作令一人。

对大杆号,黄作令打心底里热爱和敬畏。当年初学时不得要领,苦吹了半年后,他又患了胃穿孔,住院动手术,可没等拆线,他就急着出院继续练。有一年寒冬,他去八角街道表演,遭遇车祸,造成腿骨与手指多处骨折、两根肋骨断裂、大腿肌肉重度挫伤,住院半年。出院后,他继续练。

黄作令自学大杆号的事迹不仅在当地出了名,还传到了大杆号在栖霞的发祥地——中桥(今属福山区)开发区水道观村第四代传人王金夫、王金友兄弟的耳朵里。弟兄二人出于好奇,驱车30多公里到许家台村的黄作令家一看究竟。黄作令的技艺得到了两位行家的认可。在倾心交流中,黄作令也开阔了视野,获知了两个信息:一是随着市场的需求越来越多样化,一个好的吹手光会吹大杆号不行,要吹拉弹唱一专多能;二是要提高表演效果,需打破地域界限,抱团发展。

唱歌本来就是黄作令的强项,有学生时期和在部队打下的基础,稍微一练习就足够应付表演的。学二胡对黄作令来说确有一定难度,因为他不识乐谱。经过苦练,如今同一首曲子,他能分别用G、D、C、F调演奏得十分出色。究其原因,和吹大杆号一样,除了个人的悟性以外,更是他不断拜师学艺、与同行切磋并刻苦努力的结果。黄作令说:“高手在民间,早些年庄户戏班子里那些琴师高手,有几个是识乐谱的?只要虚心,就能跟他们学到真本事。”

农村办喜事兴起抬花轿之风,随之又掀起了一股吹唢呐的热潮。2000年4月,黄作令买了唢呐,练习中得到了庙后村林殿松的指点。他白天在家练,晚上骑自行车到10公里外老师那里学习。后来他听说与笙在一起演奏进步更快,便先后去杨家夼村林训修和骂阵口村孙相生那里合练,进步很大。功夫不负有心人,黄作令学唢呐,仅用了两个月就出徒了。随后黄作令又买了卡拉OK,跟着伴奏吹、拉、唱,照着镜子对口型,对着视频找感觉,简直着了迷。

当时农村吹手中缺的就是大杆号、唢呐、演唱方面的人才,黄作令因为技艺全能,找上门的活儿一年比一年多。最忙的时候一年中有近300天不在家,农活只能瞅空干,有时晚上照着头灯干。妻子也再无怨言,从心里认可了丈夫的选择。

黄作令还悟出了一些绝活儿,可以倒立着唱歌、吹大杆号、吹唢呐,还可以表演“吞云吐雾”等特技。原来,黄作令8岁上一年级时曾跟着老师去福山向“福小红”学演节目,学会了倒立,后来在中学上体育课以及在部队练兵时都有此类运动,因此训练有素。成为吹手以后,他就在表演中掺进了特技元素,用慢节奏表演,吸引观众,博得阵阵掌声,甚至产生轰动效果。他天生带戏,喜事唱得大家笑,丧事唱得人落泪,所到之处没有不喜欢他的,有时缺了他,群众都会打听“老黄咋没来”?

黄作令认为自己最大的收获,是与大杆号师傅王金友的师徒情缘。黄作令成为吹手以后,经常和水道观村的班子一起演出,水道观的王金友发现这个年轻人既勤快又虚心,就有意带他。一个爱学,一个爱教,一拍即合,一对师徒就这样结成了。现在师父老了,吹不动了,黄作令时时不忘师父的教导:“吹大杆号与平时唱歌一样,要注意其中的味儿,也与写字一样,要有轻重点。”如今黄作令也收了不少学徒的,先后带过12个徒弟,他决心将大杆号这一传统技艺传承下去。

俗话说:“大杆号,不养小,不养老。”说的是吹大杆号这一行当,对心理素质和体魄的要求很高。根据以往的经验,年过70岁,吹手就会感到有些气力不支,但经过军营多年训练的人,体力肯定是占优势的。黄作令认可这一说法,他说:“大杆号本来就是戚家军作军号用的,我们一行10人曾参加过电视剧的拍摄,当司号兵。”黄作令的号友中有不少是退役老兵,松山街道客落王家村70岁的王利、68岁的王希民,大杆号都吹得很好。西邹家村60岁的吕杨涛,吹、拉、唱、弹样样擅长,曾在栖霞市举办的吕剧票友大赛中拿过一等奖。庄园街道盛家村的马振武、马振玉兄弟俩都当过兵,如今60岁左右,大杆号、唢呐吹得也很出色。蓬莱门家村60岁的门兆林,大杆号、小号、唢呐、二胡、扬琴、演唱、小品等多项全能。蓬莱南花园村的王玉恩也当过兵,今年70岁,他演奏的二胡、杨琴、笙都是最棒的。黄渤海新区大季家的董永策,今年76岁,吹大杆号依然不减当年。

如今,大杆号的表演,已遍及烟台周边县市区农村庙会及各种庆典活动中,黄作令等人已成为传承这项传统技艺的骨干力量。

作为其中的佼佼者,今年春节,黄作令参加了包括毓璜顶庙会、烟台山春节活动在内的8次表演,其中有3次由他牵头组团,活动频率已恢复到3年前的状态。

乡亲们都说,希望黄作令的大杆号能继续美美地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