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想杜子美

2024年03月25日

倪涛

杜甫的诗,一首一首下来,那个拄着拐杖、蓬发无端的老者形象越来越清晰。我想象,他抱着将要典当的春衣凝眉疾行,一个不留神,一件春衣被草木挂到,他怔怔地扯着衣角。我听见,他的一大片词语掉进另一片光阴里,一个一个紧挨着坐在案上,等他用墨挑起,用以救赎那山一程水一程的江山。

他的诗中,多的是“老”“病”“孤”“舟”,还有“有无”与“生死”。他纵然写了些花花木木,那些花也不过是倚在孤舟旁的、飘零路上的一种歇脚。而草木,或者俨然于丞相祠堂,或者萧然于长江两岸。单就文字的景致,除了他个人的感情不说,让人愈发觉得飞鸟高旋、孤舟系野,天空那么阴翳,西风一起,他就再也没走出秋天。

我总觉得他愁眉紧锁的时候多,却丝毫不影响他笑起来像个孩子一般可爱。我也总觉得他走起路来两肩担了过多的风雨,但丝毫不影响他得见故知时频频举杯的豪爽。有时候想,假如杜甫有幸被知遇,有幸生活在一个安稳的朝代,会是什么样子呢?

天地何其大,山川何其老,他一边居无定所,一边疾走奔呼。南山的菊开得再茂盛,也未肯将一腔志向托付于山水,是他不够超脱,还是性情过于执拗?眼见着夕阳西下,眼见着鬓角染霜,眼见着酒壶里满满的尘垢,眼见着密不透风的城楼秋风四起,他依旧在尘间里哭,在尘间里笑。

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我想让他从高台上走下来。从此,他的孤舟和老病不再是他诗里的主旨,他的布衾不再似铁,娇儿不再恶卧,目光所到之处,忧伤都被抚平,尘埃都被花香洗净,他仰慕的李白也在想念着他。

他饮过了三江四海的水,行过了冷僻奇倔的人生,遗憾的是他的故国,没有多少人与他共鸣。有人说,唐朝对不住他。他在唐朝时,笔墨不显,人微言轻。一直到了宋朝,他才被有识之士从过往里认出,并引发千年以降的惊呼。

他胸中的万里江山,他纵横捭阖于胸中的气象,他的担当和道义,他的天地苍生的格局,高度无人能及。身前身后,他都注定是个孤独的人。此刻,我品读着杜诗,怀想着杜子美,引以为值得膜拜的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