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父亲

2024年06月11日

王克翔

父亲走时才50岁,他一生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没有什么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他用短暂的一生,经营了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培育了三个子女。父亲的平凡,注定不会有人为他著书立说,将来随着他的子女的逝去,将不会再有人记起他。近几年,一直想写点文字纪念父亲,可又怕自己苍白的文字承载不了父亲对家庭的付出、对子女及亲人的爱。

父亲去世41年了,我也渐渐变老,恐有一天思维呆滞,真的无法表达,于是写下此文:希望我的子孙后代在以后的年节中,看到墙上挂的家谱上我父亲的名字时,能够了解他。

父亲是一个苦命的人。5岁时失去母亲。幼年时,由于生天花,伤残了一只眼睛,18岁时又失去了父亲。

父亲是一个非常要强的人。尽管只有一只眼睛能看得见,但在生活、劳动中样样都比别人强。父亲是极聪明的,吹拉弹唱、绘画样样在行。尽管只上过两年学堂,但识文断字在村里屈指可数,并写一手好毛笔字,乡间邻里谁家要书文写字,都来请父亲。

父亲又是一个幸运的人。1953年,22岁的他和我母亲结了婚。说他幸运,是因为我母亲是三里五村有名的持家过日子的能手。自此,我父亲倾尽毕生的心血,经营着这个家。在那个年代,养育三个孩子,对于父亲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来说,真的不是一件易事。

1959年,我父亲被征调到王屋山修建水库。深秋季节,寒气逼人,冰凉刺骨,再加上饥饿,父亲的两条腿出现了浮肿。可就是这样,父亲还强忍着饥饿,把节省下来的几个窝窝头,带回家给我们吃。

父亲朴实、本分,一直坚守自己的处世准则。可是到了紧要关头,他又能迸发出超人的力量。我7岁那年,就目睹了父亲舍身救人的场景。那天上午,父亲同十几个人一起在村边的地里劳动,我在旁边玩耍。临近中午时,有人掉进水井里。听到有人大喊,父亲扔下工具,拼命地向水井跑去。由于水井口径大,两条腿跨不过来,父亲只能沿着井壁,脚蹬石头,手攀石缝下到了井下,一把将正在挣扎的落水者抓住,使其头部露出水面,等上面的人放下绳子,将其救了上来。当时确实很危险,父亲很容易被落水者拽到井里。事后落水者拿着东西到我家感谢,父亲说什么也不要。后来他对我们说:“都在一个村住着,哪有见死不救的?”从此,父亲的形象在我心里更加高大了。

随着我们慢慢长大,家里的日子也逐渐好起来了。那时,我父亲最大的心愿就是三个孩子都有一个好的未来。

记得1977年,那时姐姐已婚嫁,由于姐姐颜值、人品都很出众,嫁了一个好人家。哥哥当兵转业到了胜利油田工作。那年全国恢复高考,我以一名社会青年的身份参加了第一年的高考,被初录。那是父亲一生中最愉悦的时候,他整天精神饱满,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话也多起来了,见到街坊邻居,老远就打招呼,甚至整天小曲都不离口。可是这一年我未被正式录取,原因是成绩刚过分数线,志愿填报不合适。受虚荣心的驱使,每当有人问他:“你儿子不是考上大学了吗,怎么还待在家里?”父亲总是说:“录取的学校我儿子不满意,明年会再考的。”可是当年我被聘到一所初中担任民办教师,再没参加过高考。直至父亲去世的第四年,我以一名民办教师的身份,参加了中师的招生考试并被录取。

在我担任民办教师期间,为使家里的日子过得更好,父亲什么活累就干什么活,只要能多挣工分。一次父亲在石坑里打石头,小石子飞溅,不慎伤及了父亲唯一能看得见的眼睛。当时他到潍坊眼科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不要紧,回家休养几个月会逐渐好的。可是父亲回家后,心理负担太重,就怕眼睛失明,生活无法自理累及子女,整天唉声叹气。在一个极其平常的日子里,父亲背着家人走了,永远地离开了他最爱的亲人。

父亲走时,我正在学校给学生们上课。那时23岁的我根本没有体验到父亲那种心理痛苦、那种超负荷的心理负担。如果知道父亲当时的心理状况,我会丢掉一切,陪着父亲渡过难关;如果知道父亲会这么早离开我们,我会加倍地孝敬他……可是世上没有如果,只有遗憾,只有子欲孝而亲不待的遗憾。

父亲离开我已41年了,可是对父亲的思念丝毫没有随时间的流逝而淡化。我常想,人若真的有来生多好,可把这一世的遗憾在来生了却,可将这一世的亏欠在来生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