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风花雪月无关

2024年07月08日

李镇

午后,临窗的桌子上放着两杯咖啡。阳光很暖,咖啡很香,装潢考究的大厅里回荡着婉转悠扬的钢琴曲。

这种氛围最适合讲述与倾听。慢时光对双方来说都是妥帖的享受,哪怕这份忙里偷闲的欢愉是暂时的。

安,一位精于葡萄酒销售的职场丽人,与我隔桌相对。她轻抿一口咖啡,用吴侬软语聊起与网络好友娜的过往。

跟随她的讲述,我静静地走进那段唯美的故事里。

安与娜相识在八年前的成都。

那年春天,安刚刚结束了在太行山深处两年多的景区工作。返回港城后,暂时栖身于一家成立不久的葡萄酒公司。刚到公司报到,就接到了去成都参加全国糖酒会的任务。

对成都,安心驰神往。这份情愫源于赵雷的歌曲《成都》,她想到阴雨中的小城走一走,想去玉林路尽头小酒馆坐一坐,想喝上一杯思念的酒。至于酒,卖不卖、卖多少,于安而言并不重要。归根结底,安并不喜欢这份工作。

那次成都之行,安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娜。是娜让安又一次感受到了璀璨的母爱之光。确切地说,是单身母亲的母爱之光。

安清楚地记得,当时港城葡萄酒局一共组织了当地七家酒企参会。她们两家公司的展位比肩而立。忙碌时,她俩各顾一摊,迎宾送客。闲暇时,她俩聚拢一起,谈天说地。

在安看来,涉足酒水行业,她们两家公司多少有点“不务正业”。安的母公司主营旅游服务,娜的母公司专于燃气供应。相对而言,娜卖的酒比安的正规许多。

安能够注意到娜,大约是因为娜是他们那个参会团队中唯一的女将。娜很显眼,颇有点“万花丛中一点红”的韵味。

初次接触,安并不讨厌娜,甚至有点小喜欢。娜个头不高,身材匀称,脸上略施粉黛,描着红红的唇,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像沙漠中的泉,清澈而明亮。娜一头短发,身着得体的职业装,机灵里透着精干。娜给客户讲解起酒来如数家珍,侃侃而谈。演示酒艺时,手法娴熟又专业。操作过程中,脸上总挂着浅浅的笑意,蛮有亲和力。

安隐约感觉,娜是那种易于接近、让人一见难忘的人。总之,娜给安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看到娜在展台前忙碌的身影,娜的同事感叹,她是个女汉子,一个人拉扯着年幼的女儿,里里外外一把手,真不容易。

闻听此言,安很惊诧,脑袋中飞转出许多猜测和好奇。为什么一个人?她的婚姻是怎样的?虽然有诸多好奇,但是涉及个人隐私,安不便过多询问,只能姑且听之,任心底泛起层层涟漪。

展会期间,大家彼此熟悉,成了朋友,为便于联系,添加了微信。

之后的几年,尽管在一座小城里打转转,她俩却不曾见面。不过,彼此间联系没有中断。

逢年过节,或者偶有闲暇,她俩会在微信中问个安好,顺便再说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大致属于那种“有话则长,无话则短”的状态。至于个人私事,她俩都不说,也不问,一切顺其自然。彼此之间的友情始终保持着那份“相逢好似初相识”的距离感。

安不知道娜毕业于哪所院校。与娜交流中,娜的睿智谈吐和机敏反应,以及聊天时鲜见文字和语法方面的错误,让安断定,娜一定受过良好的教育,智商情商兼备。这大概是她俩能舒服聊天的基础。

断断续续,安在娜分享的微信圈中串联起一些关于娜工作和生活的片段。

前几年,娜在公司里负责对接国内一家知名书画拍卖公司的酒水销售业务。一年当中,娜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她带着产品云来雾去,辗转于各地拍卖活动现场。不得不说,这种长年不懈的“飞人模式”,对一个人,尤其一个女人的精力和体力来说都是极大的考验。娜的工作乍看光鲜体面,实际上是份苦差事。至于她如何兼顾工作和家庭,不得而知。

说到娜的女儿,那是一个漂亮的萌娃,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娜的女儿的照片,安就会想起美国童星秀兰·邓波儿。几年来,在朋友圈里,安见证了娜的女儿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出落成亭亭玉立大姑娘的蝶变过程。前几天聊天时,娜有点小兴奋地告诉我:孩子终于没有辜负她。

隔着屏幕,安能感觉到娜的骄傲。娜的女儿真的很争气,聪明伶俐,开朗阳光,乖巧自律,学习成绩优异。安经常看到娜晒孩子获得的各种奖状。安知道这不是什么炫耀,而是对辛苦付出结出硕果的肯定和褒奖。更让人欣慰的是,孩子业余生活也丰富多彩,学有所成。她喜欢画画和吹竹笛。画画有没有师从,不得而知,但一幅幅作品里的卡通人物画得栩栩如生,有模有样。吹笛子拜在港城艺校著名笛子大师门下,严师出高徒,孩子目前已经考取她这个年龄段的最高等级。许多大型文艺活动中能看到她的身影。前几天,她和小伙伴们联袂在所城里百年古巷里拍摄的MV,气势恢宏,行云流水,深受好评。

实话说,安真的很佩服娜。这些年来,娜通过努力,不但购了房、买了车,改善了生活质量,还给孩子报了各种辅导班,且不说花费颇多,仅陪伴和接送就要牺牲娜大部分的周末休息时间。这背后的坚守和付出难以言表。安总把娜想象成一片表面平静、内里波涛汹涌的海。

安从未听娜叫过苦、喊过累、吐槽过人生、抱怨过社会。是什么力量支撑娜阳光地走到现在,安思来想去,唯有一个理由能够解释——她是一个母亲。

前天夜里九点半,安看到娜发的朋友圈。配图是一个小人骑着自行车,旁白是“我想出去走一走,到哪儿都行,走丢了都行”。安随即在娜的朋友圈下留言:“陪你仗剑走天涯。”

于是,她俩在微信中聊了起来。

安问:“最近还好吗?”

娜答:“还好。只是前几天感冒刚好,今天又感冒了,我都无语了。”

安问:“天气反复,多穿点。好好照顾自己,别总像个女汉子。”

娜答:“没办法啊,我也想找个肩膀靠靠,没有啊。”

她俩的话题转到了孩子身上。

娜说:“我要做孩子的榜样、后盾,生了她就得对她负责。‘责任’两字,无论对孩子还是任何事情,我看得重。看得重,就很累。”

与娜相识八年多,这是安第一次听娜说出这样的字眼。是啊,娜再怎么坚强,再怎么能干,也有脆弱的一面,也有深夜里的孤影垂泪。也许随着孩子长大,自己的年龄增长,娜会不自觉地产生这种沧桑感。毕竟,她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许多时候,不过是在咬牙坚持罢了!

人们经常把“感同身受”四个字挂在嘴边。其实,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感同身受?所谓的感同身受只不过是一种云淡风轻宽慰别人的美丽辞藻而已。安始终坚信,能说出口的苦不是真的苦,能喊出声的累不是真的累。

安的一席话让我无言以对,心情蓦地变得沉重起来。安说,你应该写写这个自立自强、平凡却伟大的母亲。

我端起杯子,杯中的咖啡已经变凉。

此刻,大厅里播放的乐曲是贝多芬的《致爱丽丝》。

我在心底默默祝福那位未曾谋面的女人:好人好运!相信一定会有一副结实肩膀让她紧紧依靠,相信希望的光一定会照亮她前行的路。

娜对人生的态度,让我对这个缤纷世界有了新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