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鲁从娟

摄影/孙金忠

对付高温天气的最好方法，就是开空调。空调是把双刃剑，给了人们凉爽，也会伤人身体。这不，吹空调睡觉冻感冒了，流鼻涕、打喷嚏，嗓子眼疼。

晚上睡觉前，我乖乖地把空调关掉，还未等进入深度睡眠，空调冷气便消失殆尽，水深火热中，想起一篇报道说地球会逐渐变暖，不由得愈加烦躁起来。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悄悄起床，来到阳台前。

窗户大开，没感觉到一丝凉意，心里却有几分舒爽。看看手机，已经0点45分。白天为稻粱谋，傍晚回家与锅碗瓢盆叮叮当当亲密上一阵子，还有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家务活儿，无休无止。待收拾利落，坐下来读几页书，码几行字，10点钟左右，上下眼皮便开始不争气地打架。倦意来袭，当务之急便是关掉电脑睡觉。所以，我一直认为，我永远也成不了“大作家”，因为那些知名的大作家，哪个不是通宵码字？

已是凌晨，我似乎神经紊乱，双眼滴溜滑，毫无倦意。对面的楼上，还有三五家亮着灯，他们是不是也和我一样热得睡不着？我家对面那户人家天生能熬夜，我和先生都见证过，夜里总能看到那家亮着明晃晃的灯。

远处几排楼上，也有零星灯光。这个时间，人们大多都已进入梦乡，超市也拉下卷帘门，结束了一天的繁忙。

经营超市的是一对三十多岁的小夫妻，他们去年开春才盘下这家超市。超市的上一任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妻，两人都人高马大，很有夫妻相，脾气也都生硬得很。有一次我打算去外甥家，先到超市买点零食给孩子，寻寻觅觅老半天找不到所需之物，就问：“请问旺旺雪饼在哪？”那个高出我一头的健壮女老板冷冷地用手往货架最上面指，惜字如金。我踮着脚尖，连抓带挠弄下来一袋，她站在那里稳如泰山，一直到结账嘴巴都紧闭着，笑容好像从不曾在她的脸上绽放过。

干了不到两年，生意衰败，超市就被现在这对小夫妻盘了下来。别看年纪小，这小两口真会来事，天天喜眉喜眼的，看谁都笑意盈盈。小夫妻多种经营，又增添了馒头面条、水果蔬菜、豆腐、豆腐皮、豆芽、猪血等，都是居家过日子的刚需。今年春，又引进某品牌的冷鲜肉。小媳妇的爹是附近村里的，园里种了什么菜，都拿到超市门口来卖，什么大葱、土豆、豆角、芸豆、茄子，都是应季的，特受小区居民欢迎。近些日子，天天卖桃子，有血桃、扁桃，还有葫芦梨。俗话说，隔夜不贩桃。桃子不易存放，所以每到傍晚，小媳妇不错过任何一个路过超市门口的人，一张小嘴特别甜：大叔、大哥、大姨、大姐，捎点桃子吃吧，俺爸种的，尝尝可甜了。话刚落，一个桃子塞进你手里，买吧，反正也得吃，况且又在家门口。你一兜，他一袋，几筐桃子便跟随主人各回各家了。

小伙也挺活泛，我去超市买点芸豆，他就问你：“开面卤吗？”我说是。他就指着旁边正吐着海水的蛤蜊说，芸豆开面卤放点蛤可鲜了，绝配啊！被他这么一说，还真勾起了食欲：好，来一斤吧。双方皆大欢喜。有位送鲜羊奶的大叔，每天下午把一袋袋羊奶挂在超市门口墙上的一排钉子上。今年春，我订了一个月的羊奶，结果没喝满月就被羊膻味给顶倒了。送羊奶的大叔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只见过他一次，竟然没留个电话。去找商店小伙商量这事，小伙说，大叔下午来送羊奶，我和他说说这事。就这么简单，退回来四十多元钱，我全部在超市消费了，再加一个小西瓜，再续上十几元。

那家快递驿站，这个点也收工了。这也是个夫妻店，两口子天天忙得脚不沾地，除了收发快递，还搞团购，水果、蔬菜、面包、零食等应有尽有。我一般不在群里接龙，过去拿快递的时候，看好了什么东西，就随手买点。我在这里买过南瓜、地瓜、大青萝卜、土豆、榴莲，这些东西沉甸甸的，离家近携带方便。男人风风火火开着车拉货送货，几乎不着店，女人忙不过来，把婆婆从老家叫来帮忙。她的儿子11岁了，胖墩墩的，放了暑假也在店里干活，帮着取件，卖货，有板有眼，小大人似的。每天晚上10点左右，临睡前我都会来阳台前抻抻胳膊，伸伸懒腰，看看夜色，每次都能看见快递驿站灯火通明，两口子还在进进出出忙碌着，真是拼命三郎！

拐角处那家“绿景商店”开得早，小区刚建成，这家商店就来安营扎寨了，前后几经易主，最后被这个身材苗条的女子接手。她经营的时间最长，有四五年的光景。女子自己干，男的在外面上班，多年来也没见过几次。这个女子属于云淡风轻的那种，别家店都干得风生水起，她自岿然不动，就经营简单的日常所需。不止一人劝她开拓生意，接收快递或再增加些商品，可女子说，够吃够喝就行了，活几辈子啊！

绿景商店门口宽敞，一年到头有一堆闲人坐在那里聊家常。旁边还有一桌打扑克的，有老年人，也有年轻一点的，一年到头，风雨无阻，别说炎热的夏天了，即使冬天飘着雪花，他们仍然坚守岗位，意志力相当坚强。有时候，我挺羡慕他们如此悠闲过日子。想想自己，天天忙得团团转，几乎没有一天这样的清闲时光来消遣。可人家吃的、穿的也不一定比谁差吧？翻来覆去地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太阳每天照样升起，清闲的依然清闲，忙碌的依然忙碌。

有一位黑瘦的老农大叔，隔三岔五开着三轮车来绿景商店门前卖他的农副产品。老大叔的嫩苞米吃起来甜甜糯糯，一股天然地道的苞米香，在我们小区卖火了。我每天下午回家的时候已经所剩无几，旁边剥下来的苞米皮就有一大堆。我一边挑着苞米，一边小气地说：“大的都被人挑走了，只剩小头巴脑的了，多给几穗？”每次大叔都爽快地说行，多装个三五穗不在话下。初夏时，我在大叔这里买过本地大蒜，蒜头圆润饱满，一头蒜里有四个蒜瓣或六个蒜瓣，绝不会出差错，很神奇吧？不像那些外地大蒜，一掰开，里面一窝小崽儿。

每天下班回家，就会看到绿景商店门口旁边，一位年轻小媳妇在那里摆摊卖小点心。小媳妇还带着个五六岁的胖男孩。小媳妇个头高挑，皮肤黝黑，可能与她天天在外面风吹日晒有关。她做的那些榴莲酥、绿豆糕、椰蓉面包啊，模样俊俏，一看就好吃的样子。可我没消费过，因为小区外面的小市上有好几家品牌烘焙店。今年夏天，我竟然和这个小媳妇发生过一次不愉快。开春时，我看小区绿化带的草坪有一处“秃顶了”，于是就栽了几十棵太阳花。太阳花是多层的品种，小花开起来像一个个蝴蝶似的，散落在草坪间，煞是好看。有一天下班，我照例先过去看看花，发现花中间居然有堆脏东西，成群的苍蝇“嗡嗡”地高度兴奋，上蹿下跳。是哪个缺德的，在这么漂亮的花海里出恭，我恨得牙根痒痒。打开小棚储藏室，找出小铲子，把一坨脏东西铲到绿化带深埋。自此后，我在厨房做饭，眼睛就在窗外巡逻。有一天，还真让我给抓了个现行，那个小媳妇带着她的胖儿子来到花丛，正要脱裤子，我猛地拉开窗子，一颗脑袋探出窗外，大声喊道：“快走快走，这么漂亮的花，你好意思吗？”小媳妇抬头看了看二楼窗口恼怒的我，悻悻地领着儿子走了。太阳花得救了，每天都在灿烂地盛开。

一个身材佝偻的人，在昏暗的路灯下有点辨不清男女。那人在扒拉垃圾箱，一边捡一边往外丢，旁边地上已经有一堆了。每捡到一个塑料瓶，就用脚使劲踩扁，“咔咔”的响声在深夜格外刺耳。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捡废品，是生活所迫还是热得睡不着？不过，半夜捡废品也是上策，风凉，不用忍受日晒之苦。

夜色茫茫，没有纷繁的喧嚣，只有静谧的淡然。周围楼上灯光仅剩几盏，忽有一位骑电动车的人，头盔上镶嵌着一个贼亮的照明灯，疾驰而过。刚刚在绿化带里蹿来蹿去的几只流浪猫也不见了踪影。一溜儿高大的银杏树安静地伫立夜空，树冠纹丝不动。小区里见缝插针停满了车辆。记得前些年我家刚买车的时候，小区里车还不多，很宽敞，想停哪里就停在哪里。

时针已经指到1点48分。我站在寂静的深夜，窥见了小区安静的一面，还原出一幅清晰又生动的世间百态。

黎明在即，新的一天即将来临，一幅热气腾腾、元气满满、充满市井气息的画卷即将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