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莱州方言俗语

2024年09月07日

张发山

莱州方言俗语丰富多彩,乡土气息浓厚,既生动形象,又妙趣横生。品读之,如饮甘醇,回味无穷。诚然,受地域文化的影响,莱州南(沙河)、北(莱州)两大片方言也有差异。比如:家庭成员的称谓,同是父母,北片多称“爸爸、妈妈”,而南片则叫“爹、娘”;同是父之父母,北片称之为“爷爷、奶奶”,而南片则叫“佬佬、嬷嬷”,称祖父之父母才是“爷爷、奶奶”。这种现象始于何时,已无从查考,但二者在辈分上却明显差了一代人——“三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嘛!

方言里的古汉语遗存

在莱州的方言语系,古汉语遗存渗透到人们的日常生活里,只要留意,总能找到相应的书面文字,比如:溏(táng)心鸡蛋的“溏”字,天冷搋(chuāi)手的“搋”字,发霉食品饐(yì)麻的“饐”字……而表述古汉语遗存最典型的词汇,莫过于哈酒与逮饭了。客人到来自然要盛情款待:您尽管可劲儿哈酒,敞开儿逮饭!单凭这两句话,莱州人豪爽好客的性格一览无余,亦与当年梁山好汉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有异曲同工之妙。查阅辞书“哈”与“逮”解释的义项,实际上是文言中“喝”与“啖(dàn)”字的音变。

先说哈酒。方言的“哈”跟普通话的“喝”是一个意思,我国的第一部辞书《说文解字》(简称《说文》),为东汉许慎编纂,书内对“喝”字的解释:“从口曷声。白话版:大口饮水。”但在全书9353个汉字中,唯独未收录这个“哈”字。人所共知,“喝”与“哈”的声母均为h,久而久之,人们将“喝”说成“哈”也就不足为怪了。这与莱州西部地区把过道说成“过档”、大哥叫成“大锅”是一个道理。

说到逮饭,大凡过来人都感触颇深,这语汇连同“佬佬、嬷嬷”的称谓,似乎在上世纪的二三十年代还相当盛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扫盲运动,使人们逐渐改弦易辙,一些方言慢慢消亡。关于“逮饭”,十多年前,笔者曾写过一篇追溯源头的短文,说先民们在以大海为生的年代,只有逮到鱼才有饭吃,逮不着就只好挨饿……这解释显然太过牵强,苍白无力,让人贻笑大方。但逮饭的“逮”字,其原意并非那么粗俗,甚至还有些文雅的韵味。翻开中国的文化典籍,唐、宋之前,人们对凡是表达“吃”的义项,大多用“喫”和“啖”,如:唐代李白的《侠客行》:“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宋代苏东坡流放岭南时的诗作:“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啖”的声母是d,通过转音就成了“逮”!

鲜活灵动的四音节俗语

像所有地区一样,莱州的方言俗语也有单音节、多音节乃至四音节以上的。站在语法分类的层面上,若以A、B、C等表词根,x表词缀,那么,单音形容词后加重叠的本式可用A来代表;附加式双音词的构成可用xA、xAA、xAxA、xAAxAA来表述。因此,交流时说起来顺口,听起来悦耳,有一种独特的韵律之美。比如述说人间五味:

酸,焦酸,焦酸酸,焦酸焦酸的;

甜,稀甜,稀甜甜,稀甜稀甜的;

苦,巴苦,巴苦苦,巴苦巴苦的;

辣,死辣,死辣辣,死辣死辣的;

咸,齁咸,齁咸咸,齁咸齁咸的。

至于双音节、三音节的方言俗语,同样各有千秋。比如,有个像鸭子走路似的动词叫“跩拐”;孩童在大人身后攀援叫“踞擦”;同在墙脚避风叫“佝蹲”;两人观点不一致叫“不对抹”;不宜公开的隐私叫“私孬事”;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叫“黑孤影”……

我最喜欢的还是四音节即ABCD四字格词组,出于偏爱,笔者称其为“俗成语”。它们虽不像汉语成语那样典出有据,却鲜活灵动,有嚼头,望文生义,读起来铿锵有力,如见其人,如闻其声。我国最早的诗集《诗经》就多为四言,童蒙读物《千字文》《百家姓》也是四言。“俗成语”已渗透于人们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不胜枚举。比如:家庭节俭叫“口挪肚省”或“掐米不破”;形容人口讷叫“拙嘴笨舌”;鸡蛋里挑骨头是“细米找糠”;感冒初起症状为“惧寒怕冷”;大病初愈或醉酒者的行动叫“倒踉复磕”……

再如,形容慢性子人的“俗成语”有:没筋拉骨、皮松肉紧、坐井蹲湾、澥咧拐唧等;褒贬他人长相的“俗成语”有:四方刀裁、四沿刀齐、红花桃色、粗腿大棒、翻边卷沿、干皮卡肉等。形容人坏心情的“俗成语”有:心焦恶乱、五焦八功、抠心挖胆、抡腚甩风等。干事不顾质量的“俗成语”有:没好拉歹、狼撕狗捋(luō)、半零不落、稀糊焦烂等。形容人说话没分寸:穷言杂语、多嘴饶舌、吹三聊四、指山卖磨、没反倒正等。

方言俗语是民间口头语言的奇葩,假如你是有心人,深入乡野,或许不经意间,一条新颖的俗语就会从天而降,让你猝不及防。随着社会的发展,有些方言陋语不可避免地要消失,但作为民族文化的精髓,尤其是活力四射的方言俗语,非但不会消亡,定能发扬光大,散发璀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