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雷

有一首歌中唱道：“爱是人类最美的语言，爱是正大无私的奉献……”是啊，爱是一个古老而常新的话题：为了爱，牛郎追上银河，张羽煮沸大海；为了爱，屈原质问苍天，李白对月徘徊；为了爱，荆轲慷慨赴死，苏武牧羊塞外……然而，已过知天命之年的我感慨最多的，既不是缠绵悱恻的爱情，也不是忧国忧民的抱负，而是一种超乎亲情和友情的特殊情感——师生之爱。

寒来暑往，斗转星移，三十多年转瞬即逝。从初为人师到而今两鬓斑斑，我默默地耕耘在三尺讲台，安贫乐道，正如陶行知所说：“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

初为人师，我稚气未脱而书卷气很浓，被分配到梨乡近郊的一所小学任教。那时候，我教授小学四年级所有学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演员，扮演着许多角色：班级中的国王、严师、慈父、兄长，还是他们朝夕相处的朋友。

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天，我带着全班学生到我老家去爬山。中午，三十多个学生在我家里吃饭。有个小男孩失手把盛面条的碗打碎了，脸窘得像关公。若干年后，我们重见时，他还对此感慨万千。

虽然到学校只有数里之遥，但我却坚持住在学校。有时，我利用星期天回校为几名学生补课，中午就吃点饼干，这事很快被家长知道了，好几个学生给我端来了热腾腾的饭菜。转眼到了冬天，我利用晚上给几个学生补课，结果，其他学生生怕别人吃了小灶，都回来学习，以致于办公室满满当当。无数个宁静的夜晚，我和学生伴着万家灯火，徜徉在大街小巷，一一把他们送回家，在那里留下了一段美好的回忆。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们班的学习成绩破天荒地获得了全镇第一名，老书记高兴地为我发了奖金，学生也从家里摘来了月季花插在我的办公桌上。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一年后，我要调走了。学生买来了钢笔、本子、手绢，哭着送给我。我躲到了同事家里，想不到他们还是找来了，我只好收下他们的礼物。是夜，我打开堆积如山的礼物，眼前又浮现出他们天真无邪的笑脸，感觉这分明就是他们的一颗颗纯洁的童心啊。我一一在他们的本子上写好赠言，泪水悄无声息地滴在上面，模糊了字迹。第二天，我委托班长把礼物回赠给他们。

很快，我又成了初中两个班的语文教师和一个班的班主任。一百二十名学生，上不完的课，批不完的作业。身为班主任，你就是爹，你就是妈，你就是保姆和管家，你就是裁判和警察，你就要管柴米油盐酱醋茶，吃喝拉撒带打杂……怎一个累字了得？而我却乐此不疲，和学生一起创办《萌雪报》，与学生一起分享作文获奖后的快乐。那时，一本《汉语大词典》售价20元，我毫不犹豫地买来给学生做奖品。我还逐个进行家访，不让一个学生辍学，不使一个学生掉队。

后来，我被借调到当地机关工作。当晚，我备完最后一节课，已是午夜，泪水在不经意间流下来。“悲莫悲兮生别离”，又是最后一课，我怕控制不住自己，事先戴了一副大墨镜。然而，讲着讲着，我还是泣不成声，泪水顺着镜片滑落。课后，有位同事问我：“你打学生了吗？怎么连班长都哭红了眼睛？”

时光如白驹过隙，难以割舍的教师情结在时隔几年以后终于使我重返课堂。一位特殊的女生小杰走进了我的视线。我永远忘不了去她家那天，看到一个面目全非、不忍目睹的“怪人”坐在炕上。我了解到这是一个屡遭不幸的家庭：姐姐先天性脑瘫，形同植物人，花销甚巨却未见好转。爸爸两腿均因车祸致残，肇事司机逃逸。妈妈的一只眼睛失明了，她和妹妹同在我们学校读书。接连的打击使这个家庭犹如汪洋中的一条船，无依无靠，步履维艰……我一面用巴尔扎克的名言“苦难是人生的老师”以及伟人百折不挠的事迹鼓励她，一面把她的情况整理上报。学校免去了她的所有费用，我送给她两件旧棉衣，她都愉快地接受了。我又不时送给她学习用品，并发动学生捐助她。后来，我的材料引起了妇联部门的关注，给她送来了500元钱和价值300元的物品……这一切都给她平添了无穷动力，学习成绩始终名列年级第一，一年后被莱阳一中奥林匹克班录取。

感人心者，莫先乎情。不少同事感叹现在的学生娇生惯养，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我也有同感，但却坚信，有一把钥匙是可以打开他们的心灵之锁的，那就是：让爱做主。对学生的关爱就是风筝下的那条长线，线越长，风筝就会飞得越高。回首三十多年来的点点滴滴，尽管没有轰轰烈烈、可歌可泣的壮举，但我可以无悔无怨地说，我在纷繁芜杂的社会中找到了自己的人生坐标。

而今，学生时常结伴来看我，一起谈当下，一起话当年，然后一定要合影留念。他们都早已成家立业，眉宇间却依稀是他们当年的模样，常令我唏嘘感叹：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孩子们爱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