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念白杨树

2024年09月10日

孙盛凛

在牟平沁水河公园城区段靠西的甬路两侧,种植了两排白杨树,如今都有一二十米高,耸入云端。这里的白杨树成为喧嚣都市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给路过的人们留下了无限的怡然和惬意。

每次走过这里,我总会想起茅盾先生的《白杨礼赞》,想起我学到这篇课文时的初三开学季。那是1982年,我从殿后联中转学到牟平四中,新学期教我们语文的是曲培松老师。记得曲老师是龙泉人,个子不高,眼睛细长,皮肤白净,性格温和,说话风趣。

初三的语文第一课就是茅盾先生的《白杨礼赞》。打小我对白杨树就不陌生。老家东殿后村是昆嵛山林场的驻地村,从我记事起,家乡的路边就生长着高大的白杨树,儿时我们经常在树间嬉戏打闹捉迷藏。听村里大人们说,这些白杨树是昆嵛山林场老一辈的建设者们在上世纪50年代建场之初就栽种下的。

因此,曲老师教授的课文《白杨礼赞》,就牢牢印记在我的脑海中。永远记得,当我还沉浸在曲老师那一手虬劲的“白杨礼赞”四字板书中的时候,他已开始用那个年代实属难得的普通话,抑扬顿挫地读起了课文:“白杨树实在不是平凡的,我赞美白杨树!”浑厚的嗓音回响在教室,荡漾在每个同学的心怀。

对我来说,白杨树是司空见惯的。而曲老师无疑是准确把握住了大师写作的意图和技巧。他通过细致入微的讲解,把普普通通的白杨树赋予了灵魂,活生生地展现在我们面前。原来,我眼中平淡无奇的白杨树还可以有如此深刻的含义!大师用他那如椽巨笔,深刻讴歌了抗日战争最艰苦的时期,身处敌后的华北大地上无数纵横决荡、用血写出新中国历史的仁人志士们的那种精神和意志!这些都被曲老师恰如其分地解读了出来,如同曙光初现,照亮了我的心胸。

此后我每次回家,对着大道两旁的这些曾经熟视无睹的白杨树,都不由自主地多看一会儿,极力想发现作为树中伟丈夫的白杨树那“伟岸、正直、朴质、严肃,也不缺乏温和,更不用提它的坚强不屈与挺拔……”的性格和它身上体现出来的那种“力争上游、紧密团结、不屈不挠的精神”。后来我慢慢领悟到,家乡的白杨树体现出来的无疑也是昆嵛山林场老一辈建设者们那种艰苦奋斗和无私奉献的精神啊。

永远记得,曲老师读课文时那旁若无人的样子,貌似完全沉浸在大师的情怀里。我至今坚信,曲老师的授课,源自他对语文和文学深刻的理解和深沉的热爱。

当然,曲老师对课堂上交头接耳、开小差不认真听讲的学生,批评起来也很有自己的特点。他没有让人心惊胆寒地高声怒吼,而是心平气和地一句一顿,既语重心长又不失批评的力度。有时甚至还将课文中的字句信手拈来,一板一眼的样子让听者会心一笑。貌似温和平实的话语,其实字字句句都重重敲打在学生心上。

人生有无数个“第一次”,曲老师教授的《白杨礼赞》是让我真正享受语文魅力的“第一次”。这个“第一次”在我的眼前打开了一方崭新的天地,让我彻底喜欢上了语文,喜欢上了文学。从此,文学伴随着我在体会和感受人生时曲径通幽、甘之如饴。

记得学习过课文后,曲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写自己熟悉的人物。我选择写作为北方农民的党员二爷。写的时候,我感觉和以前相比,思路有了很大的跳脱,眼界也更加开阔。结尾处,我还套用了《白杨礼赞》的一段文字以加强表达:“记得茅盾先生在他的《白杨礼赞》中说过,‘我赞美白杨树,就因为它不但象征了北方的农民,尤其象征了今天我们民族解放斗争中所不可缺的朴质,坚强,以及力求上进的精神……’啊,我的二爷不正是一棵白杨树吗?高声赞美你啊,白杨树!”这篇作文后来经曲老师指导推荐,被编入牟平县中小学生作文选。

此后,在曲老师的鼓励、鞭策下,我在文字表达方面更加如鱼得水、游刃有余。此后我写的作文,多次被曲老师在班上宣读、点评。

现在想来,当年未必是我作文水平有多高,可能每个老师都有自己偏爱的学生吧!那个年代,这种偏爱与物质无关,更不带有任何功利色彩。

多年以后,某次我和兄长前去看望曲老师时,他甚至回忆起在我们村任教时,兄长在语文课堂上的点点滴滴……

如今曲老师已经作古,他的一言一行至今仍让学生们怀想不已。四十多年前,我在作文中把自己的二爷比作一棵白杨树,如今家乡的白杨树消失了,而曲老师作为一棵更加高大的白杨树深深根植于这片热土,播撒着正直、质朴和温和的种子,在学生们的心田生根、发芽、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