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来北乡玉米黄

2024年09月11日

刘世俊

童年时,爸爸妈妈们在生产队,上山下地收种庄稼,小脚舅姥姥托管我们第二生产队十几个娃娃。没文化的舅姥姥会出谜语让我们猜,有一个谜语给我的印象特别深,“一物长得真奇怪,腰里长出胡子来,拨开胡子开一开,露出牙齿一排排”。小伙伴都知道谜底,指着大伯家的大闺女说,玉米姐姐笑得真好看。

莱阳北乡把玉米叫苞米,听老家人说南乡人叫它棒子。说起嫩玉米,以前农村人基本舍不得吃。玉米,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是农村人的主要口粮之一,玉米粉可做的食物很多:玉米糊、玉米饼、玉米汤团。玉米粒则可以做爆米花,这是那时候必不可少的主打年货之一。而玉米秸秆可以烧火、喂牛、垫猪圈。玉米,这田间地头最普通的农作物,朴实地奉献出全部自我,哺育着世间的生灵。

北乡大伯家里,我有三个姐姐一个弟弟。没有多少文化,豆大字识不了半袋子的大伯,给孩子起了个非常乡土味的名字,大姐叫玉米,二姐叫穗子,小三姐叫粒粒,小弟叫领粮。家有四个“玉米孩”,心中不慌肚子不饿,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乡下人都说大伯饿怕了,一头扎进粮食堆里了。

大伯有着美好的梦想,老婆孩子热炕头,玉米饼子就咸鱼,这就是广播里天天讲的幸福美满生活。黄灿灿香喷喷的锅贴大玉米饼子,成了大伯最向往的幸福生活,活生生演绎到四个儿女的名字上。

老家北乡地处山区丘陵地,有着“八块地一亩田,三块地烙张饼”的说法。地块小且砂粒土质,坡下好一点大一点的地,队里留着种玉米,玉米可是乡下人眼里心中的好粮食。

从我记事时起,生产队每年都种玉米,多则百十亩,少则五六十亩。那时,人们种植玉米单纯依靠人工点播,效率很低。遇上墒情不好,就会欠苗,欠苗就得补种,不但耗费种子和时间,而且会误农时,影响收成。种子吮吸着土地的温热与醇香,从泥土里醒来,铆足劲儿生长。青苗长到二十多厘米高,就要间苗定苗了,把茁壮的、间距均匀的留下,其余的都要拔除。都是自己精心培植的种苗,现在要像拔芜草一样拔除其中的一部分,心疼是难免的。庄户人家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取舍,因为这是丰收的保证。

玉米在合适的土壤里,生根发芽儿,半个月要上肥料了,俺爹总偷偷地把库中存放的化肥尿素多用在玉米田里,喂足玉米多打粮。外队的玉米总不如俺队的玉米棒子大粒子多成色好,都说二队的玉米棒槌粗。听着村里的人夸着,俺爹偷着乐,社员们偷偷笑。

玉米绿油油拔节长到一人高了,开花结穗吐缨,玉米田成了我们童年的乐园。玉米姐带着穗子、粒粒、领粮和我一起钻进地里,找地里一种野生的小甜瓜吃,甜甜的。若是饥渴难耐了,再找一些嫩玉米吃,满嘴流淌的玉米汁,解渴解饿。

“秋凉天,收割地,秋色接山坡,田上玉米黄。”天凉了,玉米的叶子黄了,棒子的外皮白了,顶部露出了黄灿灿的整齐的玉米粒,夏玉米要上场里。人们的情绪也在飞快疯长,摩拳擦掌就为了这一时。收玉米的日子,就意味能吃上大玉米饼子。队里有个不成文的习惯,忙秋季节队里管饭,男女劳力、大人小孩全上阵进地里收玉米,坡上坡下人欢马叫,男劳力一人割四行玉米,玉米稞整齐放好。妇女一人一行仔细掰玉米棒子,一堆堆放好。

玉米姐姐领我们这些小伙伴收拾散落的棒子归堆,妇女三三两两开着玩笑,不时传来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旷的秋天的田野里扩散。快到中午点了,人们的活慢了下来,直起腰来不停地看着乡土小路的尽头,等待着二奶奶和刘会计的出现。俺爹也直起腰,干咳几声擦把汗,看着一一堆堆玉米,满意吆喝一声:地头歇一会儿,等着吃饭。

生产队三十几个家庭妇女饭食做得最好的是二奶奶,烀了一手好玉米饼子,那是一个绝活,色香形味火候恰到好处。人们传说,二奶奶在家烀饼子,灶下细火慢烧,铁锅水花翻滚,双手合好玉米面,啪,饼子稳稳贴在热锅上,一圈十个饼子一气呵成。盖上盖子,大火添柴,锅里热气吱吱吱冒出,香味四溢停火。玉米饼子的香味在大街小巷弥漫,人们就知道二奶奶在烀饼子了。

农忙时队里中午在坡里吃饭,二奶奶就成了队里兼职的火头军,专门烀饼子保障干活的人们吃上饭。闻到了玉米大饼子的香味,二奶奶和刘会计也就到了地头。这几日,干活的人可以尽情地享受这乡间玉米饼子的美味。

过去老家人都说,秋天的玉米,一片金黄。现在的北乡老家,玉米种得少了,玉米饼子是个稀罕的面食了。如今回想玉米饼子,我又闻到了儿时那黄灿灿的玉米饼子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