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甲凡

那年我7岁。有一天，爷爷带我和哥哥去村东的小杂货店，远远望见一群人围着小店门前的大柳树在指指划划。到了近前，只见树上贴着一张四四方方的红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字。爷爷告诉我俩，这叫“止哭帖”，那几行字是“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哭夜郎，过路的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听爷爷和那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论讲，说是有的孩子打出生就哭闹不止，那是因为其天性乖张，感到“落脚地”不遂自己的心愿，便用哭闹来发泄满腹委屈。这种情况下，要找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人，用大红纸写几张“止哭帖”，贴在村口路边的大树上，念叨的人越多，就越能达到安神定魄的效果。他们还说如果是个女孩，“止哭帖”就要写成“天乎乎，地乎乎，我家有个哭夜女。过路的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太阳出。”

那些年，“止哭帖”不光可以在村头大树上见到，还流传一个版本可以在炕头上念叨：“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哭夜郎。外头麻虎（狼）嗷嗷叫，炕上儿郎不开腔。”

小时候，只是听妈妈说“麻虎”就是老狼。长大后才知道，那是因为老狼大多在黄昏时才会出现在村子周边，而乡下人习惯把黄昏时分说成“模糊脸那会”。此时不管看什么东西都是模模糊糊，即便怀疑是一头狼站在村头却看不清楚，但也不敢靠近了看。久而久之，就把老狼叫成“模糊脸”。再后来，又讹变成“麻虎脸”或“麻虎”了。

我对“止哭帖”历来当热闹看，可说起来也是笑话，阴差阳错我居然也贴过一回。我闺女是1979年农历五月出生，是个十分安静的好孩子，只要吃饱了奶，整天不哭也不闹。可到了她4个多月的当口，不知什么原因，突然间整日整夜哭闹不止，怎么也哄不好。到村里“赤脚医生”那里量了体温，很正常。我和媳妇又带她到公社医院做了抽血化验，也没检查出什么毛病。可就这么一直哭闹不止，把嗓子都哭哑了。实在让她折腾得急眼了，我就想起了写“止哭帖”试试看，于是找来毛笔和墨汁，让我哥哥帮着写了几张“止哭帖”。

“止哭帖”是贴出去了，可一点作用也没有，闺女照样哭闹不休。又被她折腾了一天一夜，闺女突然间既不哭也不闹了，又恢复了之前安安静静的状态。我和媳妇高兴得了不得，但也说不出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止哭帖”显灵了？等到早晨给孩子洗脸的当口，我媳妇突然发现从孩子的耳朵里流出脓液来。仔细一看才恍然大悟：原来孩子耳朵眼里长了个火疖子，在外边不仔细看不到，孩子痛得受不了，不哭才怪呢！只可怜孩子不会说话，白白在剧痛中折腾了三四天。

另外，早年农村孩子哭闹的原因也可能是“脚伤”。那时候，农村的火炕上都是铺着用高粱秸秆和篾片编织的炕席。因为农村活儿多，家长们整天忙里忙外，没有多少时间照顾孩子，孩子整天躺在炕上，醒着的时候只能在炕席上乱踢乱蹬。炕席铺的年头多了就有破损的地方，一个不凑巧，尖利的炕席篾子就扎进了孩子的脚上。孩子不停地踢蹬腿，一碰到受伤的部位就疼痛不已，自然也哭闹不止了。

一传十，十传百，带孩子的家长都关注到了这一点。孩子一旦没来由地哭闹不止，都会脱光其衣服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检查一遍，至于“止哭帖”啥的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