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蝉韵

2024年09月12日

姜德照

时光葳蕤,半夏已过,一场又一场急雨没有带走酷暑,耳畔日渐浓密的蝉声依旧不绝如缕。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地上已经开始有三三两两落蝉,难道蝉的生命这么快就陨落了?

读宋代傅察的《次韵泮宫直宿早秋四首》,读到那句“蝉韵啾啾来远木,槐云袅袅弄清风”,清风蝉韵的情景浮现眼前:从远处苍翠的树林中,宁静的槐树与天上云彩的倒影并在一起,一阵阵高低错落的蝉声随着习习清风悠扬地传来……蝉声与半夏景色融合在一起,给人一种清幽淡雅的美感。

贾岛的《早蝉》给人的感觉就大不一样了,“早蝉孤抱芳槐叶,噪向残阳意度秋”写的是槐叶上那独自鸣唱的早蝉。把蝉鸣与初秋即将西下的残阳结合在一起,岁月与生命将逝的那种无奈感如在眼前。

同样的情境,因为诗人不同的心境,写出了不同的感觉:一种激昂向上,一种消沉无奈。

同样是写蝉,读白居易《宴散》中那句“残暑蝉催尽,新秋雁戴来”,仿佛看到,肆虐了一个夏天的酷热在渐行渐远的蝉鸣中逐渐远去,又一个秋天伴随着南飞的大雁姗姗而来,让人油然而生“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的感慨。

一只只小小的蝉,在泥土中沉寂数载,一朝爬出来,涅槃脱壳,成为歌唱夏天的生命精灵。它在最酷热的季节诞生,秋高气爽的季节,又一个个收起翅膀,敛住歌喉,像枯叶一样陨落到地面,随风而逝。它悄悄地来,在喧闹中用歌声消磨尽生命的能量,再悄悄地离开,充满悲情,这是怎样的生命境界?

想起澳大利亚著名作家考琳·麦卡洛写的《荆棘鸟》,书的引子这样写道:传说有一种鸟,它毕生只歌唱一次,但歌声比世界上任何生灵的歌声都悦耳动听。它一旦离巢去找荆棘树,就一定要找到才肯罢休,它把自己钉在最长最尖的刺上,在蓁蓁树枝间婉转啼鸣。它超脱了垂死的巨痛,歌声胜过百灵和夜莺。一次绝唱,竟以生命为代价。然而,整个世界都在屏息聆听,就连天国里的上帝也开颜欢笑。只有忍受极大的痛苦,才能达到尽善的境界……

荆棘鸟用尽毕生的力量唱出生命的绝唱,在生命最绚烂的时候美丽地死去,与蝉是何等相似?《周易》云:“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既然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着对美好事物或理念的渴求,有生之年,为什么不能像蝉或荆棘鸟一样,即便有再多的痛苦也要勇于追求,尽情放歌,绽放生命?

读了那么多写蝉的诗文,我还是喜欢辛弃疾的《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的那句“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清风、明月、鸣蝉,一只鹊惊起的画面,勾画出大隐于野回归田野的恬淡,我仿佛也被夜半鸣蝉鲜活地点化了,袅袅升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