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13日
王金波
我的老家位于海阳北部的半岛腹地,被海阳人称作“老北山”。这里属于典型的丘陵山地,远离湖海江河,只是村南和村东各有一条地图上查不到名字的小河,乡亲们依照方位分别称之为南河和东河。
南河发源于海阳市徐家店的玉山,水深处能没过成人膝盖,水流较急,河底多是大小和形状不一的乱石,河两边是幽幽葱茏的杂树林。东河起源于栖霞牙山,河宽水浅流缓,河底满是细细的沙砾,沿岸是青青草滩和一片片的庄稼地。两条河在村东头汇合后流经牟平埠西头,入外夹河,汇入黄海。河非大河,但有水便有鱼有虾,能叫得上名字的诸如白漂、花鱼、麦穗鱼、鲫鱼、鳝鱼等等不一。河小,鱼儿自然长不多大,多是寸把长的,手掌长的已经少见。
或是因山区的生活习性,祖祖辈辈与大山亲近、勤于耕种的乡亲们对于捉鱼摸虾之事向来是嗤之以鼻,老话说的便是“捉鱼摸虾,饿死爹妈”“捉鱼摸蟹,饿死老婆孩儿”。如果一个成年人喜好捉鱼摸虾之事,便会落个不务正业、又馋又懒的坏名声。因此,在河里捉鱼摸虾便成了我们这些小孩子们的乐事。
涸鱼
选在一段不是很宽、水不是很急的汊流,在下游用大一点的石块加上青草或庄稼秸秆横在水里,不影响排水,又让鱼儿无法顺水而下。然后,孩子们逆流而上赶鱼,受到惊扰的鱼儿纷纷顺流游到下游拦好的水汊子里。随后,孩子们在上游选择合适的地方用砂石筑起水坝,拦住来水,这样下游汊子里的水越来越少,渐渐露出河底。鱼儿在浅浅的水里只能无助地使劲蹦跶,想逃离这里,却正好暴露了自己,很快便成了孩子们手中的猎物。每当此时,河坝里往往人声鼎沸,大家喊着叫着,收拾着渔获,欢声不断,热闹非凡。等到大多数能看上眼的鱼儿被捉得差不多的时候,把上游水坝打开,河水又灌了进来,剩下的小鱼小虾重获新生,这即为涸鱼。
摸鱼
东河两岸长满了青青的野草,沿河形成茂密的草滩,水流经过,沿河草滩下面的泥土被带走一些,形成一个个悬空,这里面往往成了鱼儿栖息或躲避天敌的地方。
顽皮的孩子们自然比鱼们聪明,这些地方的鱼儿需要伸进手去摸,正适合孩子们的小手小胳膊。大点的草滩下面,需要两只胳膊弯曲双手慢慢往一起并拢,基本没有走空的时候,运气好的时候一下能捉住两三条小鱼儿。堤坝的石缝里因为狭窄,就伸进一只手,如果有鱼的话一把攥住,那一刻,鱼儿在孩子的小手里挣扎扑腾着,孩子的心里紧张又兴奋。
记得一个大晌午,我和叫大成的伙伴一起到东河水边的草滩下捉鱼。那时刚发完水,水还浑浊着,鱼儿可真是不少,一把摸下去就能捉到两三条。我们俩顶着烈日、撅着腚,沿着河边往北一路摸着鱼,捉到的鱼没地方放,便顺手扔在岸边草丛里,等返回时再收拾起来。我们顺着河滩摸过去,一直快摸到另一个村子的地界。大成还捉到了一条小水蛇,大成胆子大,拎起水蛇在空中舞了几圈,远远地抛了出去。等到我们返回沿着河滩捡鱼时,才发现一条花狗一直跟着我们,把我们捉到的鱼吃了个精光。
端(de)鱼
海阳话里,双手捧着大一点的器物说成“de”着,比如端着盘子、端着盆子,都说成“de”着盘子或“de”着盆子。
每年夏秋,河里发过大水,半清半浊的时候,我们会找出个粗布做的旧包袱皮,在中间剪个口子,把包袱绷在脸盆上,四个角系在盆底,剪开的口子如同张开的大嘴,边缘部分用棘针别上,保持张开,抓起块玉米饼子,便向河里奔去。
找一块水过膝盖的地方,在河底扒拉出个窝窝,脸盆里放上揉碎的玉米饼子,慢慢把盆子放进窝窝里,周围用砂石埋住,旁边插一根树枝或草秸作为标志,快速离开,远远地观察着。
过个一刻钟左右,快速跑过去,首先用准备好的薄薄的石板盖住口子,把盆子起出来,再慢慢倒掉水。这时,盆子里的鱼儿拍打着跳跃着,根据声音的不同,我们会判断出这一盆端了多少渔获。在岸边挖个小水湾,把鱼倒在里面先养着,然后再把盆子放回去,如此反复。如果端起盆来没有多少鱼,下一次下盆便要另挑个地方。
母亲怕我淹水,不允许我到河里端鱼。因为这项活动需要家里提供包袱和脸盆,自己也没办法弄到这些工具,所以我很少有机会去。前不久有一次回老家,碰上河里刚发过水,我让母亲准备了包袱、脸盆,母亲还用香油拌了麦麸当饵料,原本想让儿子体验一下我童年可望而不可即的猎鱼方式,可儿子一点也不领情,对此毫无兴趣,只是着急回家看电视和打游戏。我匆匆下了几盆,河里的鱼也没有小时候那么多的品种和数量了,好歹总算是过了端鱼的瘾。
如今,老家的东河及南河基本大半年处于干涸的状况,除了雨季,平日里只有河床中间一道窄窄的抬腿可跨的小流。昔日水波荡漾的河床上长满了青蒿等杂草,似乎在告诉我们,它也曾有过水流奔腾的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