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伟

一

我做过学生，也做过老师，有三次关于家访的事让我一生难忘。

第一次，是我上小学时林振莲老师的家访。

我的五年小学，都是在本村完小即当时的栖霞县（今栖霞市）庙后乡上林家完小度过的。除了极有限的几节美术课、体育课，其他所有课程都是本村的林振莲老师一个人上。

林老师是一位对学生极其严格的女老师，甚至还会体罚我们。她舍不得真打，主要是吓唬。如今几位小学同学相聚时，还经常回忆当时我们是如何挨打的，回忆中充满幸福和甜蜜，笑声不断。

大约是1979年，我还在二年级，或是下半年刚上三年级，一天晚上，林老师来家访了。那时家里的房子还很破旧，整个村子还没有通电，我们正在吃饭，点着火油灯，桌子摆在进门房间的地上。林老师连小凳子也不要，就势坐在门槛上，看着我们吃饭，陪着我们说话。刚开始时，我心里还有些忐忑，但后来林老师表扬了我，一点也不像平时那么严厉，我慢慢放松下来。就这样聊了一会儿，林老师就回去了。

之后，林老师送给我两支铅笔。铅笔的样子至今镌刻在我的脑海里：它外表没有涂油漆，原木的素色，无棱，但有细细的条纹。当时我家里条件困难，用石板石笔多，有段时间确实买不起铅笔。我细细摩挲着老师给我的这两支铅笔，心里充满感激之情。

振莲老师，这次家访已经过去46年，接近半个世纪了，您还记得吗？那两支铅笔，和您教给我的做人道理、扎实作风一起，成为我此生享用不尽的最大财富！

二

第二次，是初中柳玉顺老师的家访。

我初中三年，是在栖霞第十七中学度过的，柳老师是我的化学老师。

1985年我初中毕业，没考上中专，尽管我学习还不错。那时候，农村学生的第一选择是考中专，第二选择才是考高中，因为考上中专就意味着带户口、吃“国家粮”。这造成我们那里每年考上中专的都是复习生，用现在的话说，那时候也很“卷”。

在这种背景下，我不出意外地没有考上中专，情绪低落地呆坐在家里。甚至，我都不愿去想复不复习、到哪里去复习（当时乡里除了十七中，还有庙后、楼底、枣园三所联中）、怎样去办理复习。百无聊赖之时，一天下午，柳老师骑着自行车来家访了。父母都在山上干活，我独自一人，用一杯白水接待了他。

栖霞十七中是一所公办初中，最大的优势是师资，教师特别是年轻教师都是正规师范毕业来的，其他联中则以民办教师居多。柳老师是文登师范毕业的，1985年他才28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老师头发有点卷曲，帅气英俊，乒乓球打得好，浑身充满活力；老师课讲得好，条理清楚，深入浅出，还带领我们去上化学实验课；老师性格特别好，很少对学生发脾气，即使偶尔批评谁，骨子里也透着善良和儒雅，从不说过头话。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我平常特别喜欢柳老师，也特别喜欢学习化学，化学成绩始终名列前茅。

对于柳老师的家访，我除了因家里条件差，感觉对老师有些慢待，心里一点都不害怕。柳老师的主要意思就是让我回校复习，我痛快地答应了。一件压在我心头的“大事”，就这样极其简单地敲定了！一年后即1986年，我顺利考入牟平师范，立志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师范入学前，我和父亲骑着自行车，一起到大庄头乡中学看望刚调过去的柳老师，车把上挂着二斤桃酥。记得当时见面，老师的自豪、学生和家长的喜悦与感恩交织在一起，诠释着终生难忘的师生情！

玉顺老师，这次家访已经过去40年了，您还记得吗？尽管您只教了我一年，加上复习是两年，但您是我学习知识、道德培养和人生选择的真正引路人！做一个被学生认可的好老师，不在时间的长短，而在老师有没有做好这个引路人。您是我终生学习的榜样！

三

第三次，是我作为老师到学生家里的一次家访。

前些时候，学生永杰打通了我的电话，特意登门看望我。永杰说：“老师，您到我家里去过。”一句话，让我想起36年前的那段往事。

1989年我师范毕业，入职栖霞县庙后乡楼底完小，任五年级二班的语文教师，并且当班主任，永杰就是我的第一批学生之一。

那时候，我满腔热血扑在工作上。学生没有课外辅导书，我就自己编，写一篇文章把新学的生字全部嵌进去，然后用蜡纸在钢板上刻字，再用那种手执刮板的油印机把卷子印出来。这个艰苦的过程乐趣不少，有好几次我在灯下埋头刻钢板，不知不觉，耳边响起楼底村司晨雄鸡的啼鸣声。

那是九月初的一天，初汛期还未结束，又下了一场大暴雨。学校东面有条河叫庙后河，发源于牙山北麓的老庙顶，过学校后转两个弯就注入福山门楼水库，是内夹河和门楼水库的一级支流。楼底完小的服务片区内，上下孙家庄、姜家沟等村在河的西侧，学生不用过河；杨家夼虽在河的东侧，需要过河，但是河桥大，不用担心；只有永杰所在的下邺夼村在河的东侧，桥小，奔腾咆哮而来的浊流已经淹没了桥面，河道里还有些挖砂留下的一丈多深的深坑，人掉进去后果将不堪设想，必须把学生安全送回家。就这样，我冒着大雨，紧紧攥着永杰的手，目视前方，一步一挪地挺过河桥，把永杰送到了家。永杰的父亲跑供销不在家，只有母亲在家，家里很干净，我与她交流了永杰的情况。

这就是永杰说的“老师，您到我家里去过”。36年了，对于我三年农村任教生涯中唯一的一次学生家访，我早已淡忘，但学生还记得。永杰在平凡的岗位上干出了不平凡的业绩，还曾经被评为“烟台市十佳服务明星”，当老师的自豪感、成就感、幸福感油然而生。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变化，现在教师的压力太大了，能抽出空来特意到学生家搞一次家访，真的需要很大的机缘。但不管怎么变，教书育人的本质没有变，老师家访一次，学生会记得老师一辈子。国家提倡大力弘扬教育家精神，我市教育主管部门正在开展“幸福教师”建设工程，家访，也许就是教师的情感家园、幸福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