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英

妈妈生七妹的情景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楚。那天我刚刚放学回来，就看见妈妈有点不对劲儿……

“马妮，我肚子开始疼了，你快用自行车推我去医院吧？”妈妈痛苦又焦急地对我说。我听了妈妈的话，很吃惊地问：“妈，您是说阵痛开始了吗？”

“是的，闺女，别迟疑了。快，用自行车推着我去医院吧。”妈妈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说。

我搀扶着妈妈，将她扶到自行车后座上。我双手紧握着车把，用力推着她向医院的方向走去。从我家到医院是一段慢坡路，我推着妈妈奋力前行，背部被汗水湿透了，妈妈说：“马妮，累了就歇一会儿吧。”我说：“妈，我不累。”

我对医院太熟悉了，特别是产房的位置更熟悉，每次妈妈生弟弟妹妹都是我给她送饭。因此，我直接把妈妈推进产房，然后才去办理挂号和缴费手续。妈妈得到了很好的医护服务。她已经生了七个孩子，其中有女孩夭折了，这个孩子是妈妈的第八个孩子。她生产很快，一会儿工夫就有护士来报告：“生了个女儿。”妈妈被护士推着出了产房，我凑上去看，说：“妈，她长得像我。”母亲疲倦地笑了笑说：“生完这个孩子，再也不要生了，这一辈子都在忙活着生孩子了。”

这时候，医院的挂钟响了十二下，妈妈累了。我说：“妈，你睡一会儿吧，我回家给你煮点稀饭，煮几个鸡蛋，再拿些日用品。”

我骑上自行车，顾不上三更半夜，一溜烟儿回到了家。这时候，弟弟妹妹都已经睡得很香了。我给妈妈做了小米粥，煮了三个鸡蛋。这些鸡蛋一共32个。我听说坐月子要一天吃一个鸡蛋，于是准备了3个鸡蛋，是想把多出来的两个蛋留给最小的弟弟和妹妹吃。懂事的弟弟妹妹知道妈妈生了小妹妹，没有舍得吃鸡蛋，他们拜托我送给妈妈。

妈妈吃了我送来的鸡蛋，喝了小米粥，安安静静地睡着了。我去了中医科，向中医大夫讨教产妇强身健体的偏方。医生给开了方子，说这些中药和乌鸡炖着吃，不要放盐。连着吃三只鸡，产妇就会健康起来。中药是当归、黄芪、益母草和红枣等。我听了医生的话，去药房抓药，去市场买了鸡，用一上午的时间小火慢炖，终于炖好了鸡，中午饭时间给妈妈送到了床前。

三天后，妈妈出院，我用自行车推着妈妈，二妹羊咩妮抱着襁褓里的婴儿。妈妈给七妹取了个贱名字，叫狗剩妮。狗剩妮的脸蛋粉嫩，大眼睛忽闪忽闪，是个很漂亮的女娃。

出院的第二天，隔壁阿姨带着个陌生人来了，手里提着婴儿服、鸡蛋和红糖。阿姨对妈妈说：“王老师是艺术学校的音乐老师，38岁了，没有孩子，他们夫妻会好好喜欢狗剩妮的，你就狠狠心，送给他们领养吧。你家已经有六个子女了，不缺她这一个小七儿。”

妈妈含着泪，没有说话。阿姨和陌生的王老师，给狗剩妮洗了澡，换上新衣服。狗剩妮睡着了，她们抱着狗剩妮走到门口。妈妈突然大叫一声：“慢着，叫我再看一眼我的狗剩妮……”妈妈的眼泪流了满面。

我立刻从陌生人手里夺过狗剩妮，说：“你们走吧，鸡蛋、红糖和妹妹的衣服，我会挣钱还给你们。狗剩妮，我们不送人了，留着给妈妈养老，等妈妈老了，我也就年过半百了，恐怕想尽孝道也力不从心了。我家是很穷，但是不一定非要送走小狗剩。我可以去谋生，把我这一份吃穿，让给狗剩妮享用。”就这样，小小的狗剩妮留下了，成了妈妈和爸爸最疼爱的女儿。

不久，我报名去了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我用自己的“离家出走”，给狗剩妮留下一个有亲情呵护的生长环境。也许被人领养，会有一个富裕的家庭环境供她成长，但是绝没有长大以后姐姐哥哥的呵护。那样狗剩妮会孤独地度过自己的人生，那是巨大的人生创伤，是我不想看见的。

时光飞转，半个世纪很快就过去了，我的狗剩妮妹妹如今已经54岁了，她是一家公司的董事长，每天忙于经营企业和出去旅游，是我们姐妹之中生活品质最好的一个，经常帮助兄弟姐妹。真庆幸，当年自己没有同意把小妹妹送给别人领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