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蓬莱湾等你回

2024年10月08日

刘世晓

你说,你第一次直面“蓬莱仙境”,竟然是在一个东南亚的国家。

那是你第一次出境。你从桃园机场起飞,五个小时后到达吉隆坡,乘坐大约五十公里的车,一路欣赏着热带风光,还有看不懂的各种马来文招牌,到了乌鲁加里山,你的目的地是山巅之上的云顶高原游乐场。就在半山腰上,你忽然惊讶地看到一个中国古典牌坊,上书——蓬莱仙境。

你使劲瞪大眼睛,脑子里飞快地旋转着八仙过海的故事,然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你跟同行的朋友说,八仙过海,真的是漂洋过海,竟然下南洋到马来西亚了!

原来,半山腰这一带,包括八仙塑像在内的纯中式景区,与风靡全马的整个云顶集团一样,都是华人传奇人物林梧桐所建。

那一刻,你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到正宗的蓬莱探访,沿着秦皇汉武的足迹,寻不到仙丹妙药也要邂逅一次海市蜃楼。

你说,你要去蓬莱体验原汁原味的神仙生活。

你去过全球很多地方,什么歌里唱的浪漫土耳其,什么东京和巴黎……可是,因为各种原因,始终未能成行蓬莱。后来,我发现,你总喜欢找我聊天,你不喜欢我叫你“湾湾”,每次我说你普通话说得不好,你都会争辩一句“我国语讲很好了啦”。

终于有一天,我很认真地问你,你这样喜欢找我聊天,是因为我来自蓬莱吗?你明显手忙脚乱了几下,没好气地回答:“就算是啦!”

什么叫“就算是”?

如果就算是的话,我说阿里山也不错啊。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阿里山的少年壮如山,我还想让你带我去阿里山呢。你甩来一句“无聊”,跑掉了。

没想到,我交辞呈那天,你额头沁着汗珠跑过来问我,你要回家乡蓬莱了吗?我说是。你不假思索地问我,我跟你回好不好?我想了半天,竟然给不出答案。情急之下,我问你,你要去多久啊?你使劲盯着我,盯得我不敢动弹。我已经知道答案了。为了缓解尴尬,你逗我说,去一次你家那种小地方,是不是交通很不方便啊?

这次我底气十足地回答:蓬莱是座海陆空都方便你到来的小城,蓬莱是座海陆空都方便你离去的小城。我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

从蓬莱机场接你进城,一路上,你望着窗外的风光说,好像看到好多个城堡。我笑你没见识,那只是本地最常见的酒庄罢了,这样的酒庄蓬莱有百多个。我提醒:您已经到达东方波尔多,这里就是北纬37度的黄金海岸,葡萄酒管够喝。

你指着路北边一个拍过著名喜剧电影的酒堡说,这很欧洲,比欧洲还要欧洲。

我们计划的进城路线是,沿着仙境路自东向西走,从海市公园开始着重介绍,沿途经过欧乐堡、三仙山、八仙渡、八仙雕像、蓬莱阁,直到海洋极地世界。我要先给你一个大轮廓,这就是狭义上的蓬莱湾了。后面的时间,我会带你在广义上的仙境蓬莱湾脚步丈量、肉眼摄像、味蕾感受。

你忽然问我,蓬莱湾?蓬莱什么时候加上“湾”字了?我一时兴起,说,这样不好么?你有你的湾,我也有我的湾,我们两个聚到了一起,不就有了共同的港湾了吗?

你说,听起来好有道理。

经过八仙渡的时候,你望着低空群歌的白色海鸥,海上仙山般冒出来的岛上建筑,相约般打着节拍的海浪,感慨道,这是幻境,这绝对是幻境。

车子刚过了八仙渡,排着不整齐队伍的帆船、游艇、摩托艇在蔚蓝的海面上冲击着视野,金色的沙滩一直铺到丹崖山下,滩上、水里、栈桥边,游人如织,如同演奏乐符密集的交响乐。

你说,这个景象让你想起最佳避暑时期,在西雅图飞机降落时俯视到的阿尔凯海岸线。后面没用我介绍,你指着不远处说,那里就是蓬莱阁吧?那是一张明信片!

我说,对,蓬莱的城市明信片,烟台的城市明信片。

你说,不,不止这样简单。你解释,祖父母家里,一入户门,壁画便是八仙过海。在你小时候,祖父时常给你讲八仙过海的故事,所以,打小,你便根据自己的想象,在心里勾画出一幅蓬莱胜境的画面。成年后,去过不少国家,每到一个华人家庭拜访,你几乎都会碰到跟八仙过海相关的书籍、画册、挂图、艺术品等等。

你说,蓬莱阁不仅属于蓬莱,它是整个华人世界的明信片。

就这样,你住下了,你一头扎进了蓬莱湾。我曾担心,你可能会有各种不习惯,特别是饮食方面,然而,一切都没有发生。我夸你,果然是走南闯北的国际人士,到了蓬莱小城,竟然适应得这样快。你说,其实也不是,蓬莱湾是个足够包容的地方,很摩登,国际品牌随处可见,中西日韩餐厅随时可选,南北方风味层出不穷,各国各族游客如织。

不到半个月时间,你已完全融入了本地生活,你说,海鲜卤子的蓬莱小面很柔和很爽口,大家都能接受;哪怕看到大街上卖盒饭的餐车,你都觉得这是各大菜系的集大成者,有吃不完的荤素搭配方法;每次招待远方来客,你都会推荐八大碗,你说蓬莱的八大碗是鲁菜的蓬莱化,最具特色。

不到一个月时间,你都敢号称自己是蓬莱人了。对蓬莱湾的各大景点,都如数家珍,而且,你还忍不住热情邀请远方朋友来体验神仙生活。你恨不得最好的几个朋友都像你一样飞过来泡在蓬莱湾。

大家都说你是“好客山东”的代言人。地球多个端点的航班最终还是辗转过来了。你不光鼓励他们来玩,你还鼓励他们在蓬莱湾创业。你还问我,如果他们长住蓬莱湾,可不可以帮他们介绍男朋友女朋友,我说这个活儿我可以接,蓬莱湾的姑娘小伙子不逊于阿里山的,也是美如水啊壮如山啊。

说来就来。接待的第一位海外朋友是个英国人。他是出差过来,他自己也担心吃当地餐会不习惯,想到实在不行,去洋快餐店吃个汉堡什么的。当天晚宴,安排在一个渔家菜馆,装饰并不怎么豪华,名气也不是多么大。没上菜前,大家聊得比较轻松,当店家把“航空母舰”般大的海鲜锅端上来时,客人露出了憨豆先生般夸张的表情,看着锅里的螃蟹、对虾、鲍鱼、扇贝、生蚝、海星、花蛤、海虹等等,加上其它配菜,他发出感慨,天哪,我这是来到天堂了吗?那一刻,你悄悄说,在西方,贵族可能也就这个水准了吧。

逛过几个景点,访过几个夜市,看过几场表演,谁也没想到,后来几天,英国客人沉沦在了海边的广场舞群当中。

后面印象比较深的是,一位意大利女孩,说不爱好吃喝玩乐,喜欢雕刻。给她联系了一位跟葫芦相关的艺术品加工的朋友,年纪轻轻,二十多岁。小伙子拿出几个葫芦,在客人面前雕刻、烙画、拓印、上彩,一顿现场输出,客人叹为观止。再看满屋子的葫芦画,神仙形象、卡通图片、书法画作,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艺术感爆棚,客人当场提出要拜师。小伙子脸都红了。

你说:果然艺术在民间。

客来客去,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来自新加坡的华人家庭。一家四口,父母带两个孩子。大的也就十几岁模样。家长带着孩子,既没有急于去欧乐堡寻找开心刺激,也没有急于去海洋极地世界看海狮、美人鱼表演,而是一心钻进了对蓬莱阁、戚继光故里的研究。这与别的家庭纯度假式的行为显然大有区别。你也很好奇,你跟他们一细聊,觉得收获颇多。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家长教育孩子,每到一处名胜古迹,都要去深入了解它背后的历史,这样子每一次旅行才会转化成文化知识,行万里路和读万卷书是结合在一起的。

大孩子说,八仙过海的故事很美好很吸引人,可是,大家对《八仙过海》电视剧的印象还停留在20世纪80年代的版本,是时候该拍一部新版本了,应当吸引全世界的华人导演来深挖八仙过海的神话故事,就像深挖《西游记》《白蛇传》一样,这也是把当代蓬莱湾更好宣传出去的佳径。听起来好有道理,一家人都很有思想。

你像一位地道的蓬莱人,乐此不疲地招待着一个个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你也很细心,有一天你跟我说,看到有的学校,名字写的是郝斌中学、姚琪学校,听起来应该是以人的名字命名的。我说正确,蓬莱多所学校都是以烈士的名字命名的,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有一颗红色而赤诚的心,记住这些为民族解放、为国家统一而付出宝贵生命的先烈,这是对历史的追思,更是对民族精神的传承和弘扬。你若有所思,望向大海的更远处。

时间过得很快,当我习惯性认为,你已经成为蓬莱湾的一分子时,冬季还是来了。你说签注快到期了,你得离开一下。我才意识到,其实,我们还没有真正在一起。你让我不要伤感,你用我说过的话安慰我说,蓬莱是座海陆空都方便去也方便来的小城。我说,我想的不是来去的问题,我要的是,下次长久地在一起,你说会成功吗?你笑笑,引用林梧桐先生的话说:上天赋予我们思考、说话和行动的能力,只要好好运用这些能力,有什么不能成功?

我问你何时回。你说,在离开的这段日子,让我为你写一首诗,等诗写好的时候,自然就回了。这天,我来到杨朔路一间我们常来的咖啡厅,里面正循环播放着 Bobby Vinton的《Over the mountain across the sea》,意思是翻越高山,漂洋过海。歌曲的节奏很慢,窗外的人间烟火气很浓,心情就像被暖阳下蓬莱湾里慵懒的浪花拍打着。

我想了很久,这首诗就以当初给你起的绰号作标题吧。

湾 湾

偷偷拨一拨心弦

潺潺涌出你缥缈的身影

蓬莱湾漾一叶小舟

摇起我微波的思念

渡口外就是仙境

我隐进藏着你的云雾

扬帆即不怕迷失

万水千山只是一串音符

东海依偎着黄渤海

丹崖山下同频着日月潭的浪花

你迟到了仿佛有一百年

我合上最后一页的经文

无论永远有多远

我始终耕耘在当前的这一天

启航 在有海鸥的天际线

梦醉 在有炊烟的山水间

你挥一挥翅膀

潮汐起伏在了蓝水两岸

我迎风整一下斗篷

红色灯塔指引向你我共同的港湾

一纸一笔,诗已成行。我在蓬莱湾等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