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谷子香

2024年10月13日

刘世俊

种谷子可是个细活儿,耕地施上乌烂土,用木犁开沟,不能太深了,也不能太浅了,整劳力才有资格开沟播种。慢慢地开沟,深浅一致,队长亲自播种。谷子种太小了,队长用葫芦头制作的播种器发挥了作用。队长沿开好的沟,一手托着播种器,一手敲打着葫芦,细小的谷子种撒进沟里。队长不紧不慢走着,葫芦当当响着,俚歌在坡上回声响亮:“三队里种谷子打小米,三队老婆好享福,多养孩子喝米汤……”

三天时间小小谷子苗破壳而出,细嫰一片小苗,像地里刚发芽的杂草。长到二寸高,就要拈苗定苗了,北乡老家叫剜谷。现在的北乡老家农村,很少有这种大规模集体出动的场景。凡提起那些年的剜谷劳动,我相信,对每一个经历并体验过丰收喜悦的人来说都值得回忆。

其实,对于北乡人来说,天为父,地为母,这是永恒的伦理性认识。正因为如此,这样的季节更值得我们怀念。

这剜谷拈苗看似轻松不累的活,真干起来才知道有多累人。北乡老家有四大累农活:打炕出粪第一累,剜谷拈苗腰上累,沙窝拱车翘腚累,割麦打场手发累。谷子地里一字排开,一人一垅苗,剜去多余密挤的谷子小苗苗,间隔二指留几株谷子苗。谷子苗很多很密,苗子弱小拾不上手,一要眼看谷子苗,下手准快稳。剜不出地头多少步,人就眼睛发花,手脚行动缓慢。慢慢地剜谷苗,说说笑笑拉着呱到了地的另一头,伸一伸酸麻的手脚腰,返回头继续剜谷苗。这个季节,正赶上农闲,队长也催得不紧,全队上坡的二十多个人,一天只剜了近一亩的谷子苗。个个累得头昏眼花、精疲力竭,屁股坐在柔软的地里,沿着某一沟谷子苗,摁下一排整齐的屁股印。

依然宁静的是那些不起眼的小谷苗,满地一片丛丛簇簇,日光下劳作的影子醉于谷苗的芬芳,醉于幸福。那年六天的劳动,五亩谷子拈苗,队长让人在饲养室做了二包水豆腐,豆腐炖粉条管够吃。

农村的孩子,地里的活是必须要干的。多数的孩子都拉过犁,挑过水,推过小车,也有挑过粪的。我们也都体会过“汗滴禾下土”的艰辛。不累是假的,怕累吗?用父母的话讲,怕累就赌气好好读书,将来走出这泥土地。比起城里的孩子,农村的孩子或许对超市和公园比较陌生,但土地给予他们的知识,却是他们童年独有的财富。他们绝对不会像城里的孩子那样,把满地的麦苗当成是夜雨剪春韭的韭菜。

那年的冬天,一个早晨,我被山上的风声吵醒。这时,母亲在堂屋的火灶里生起了火,锅里已冒着氤氲的热气,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我坐在火灶边,一锅热气腾腾、芳香四溢的新小米粥便做成了。我迫不及待地端上一碗喝起来,香喷喷的一碗米粥下肚,即便是严寒天气,也觉得一身都是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