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12日
王兆贵
提到酱香,我首先想到的不是茅台,而是面酱。
我刚记事那个年代,家里的面酱不是酱园子买来的,而是手工酿制的。当然,不是每家都做,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家自制面酱。
手工面酱的工序,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复杂,用时比较漫长。大约是在春夏之交,温度适宜发酵时开工。
做面酱的原料,通常是小麦、黄豆和玉米,按一定比例混合起来,炒熟,磨碎,兑水,上锅蒸。蒸熟后,待不烫时,用双手箍成窝窝头状,一个个摆到笸箩里,盖上旧棉被和蒿子捂紧发酵。发酵完成后,倒入大缸里加水捣碎搅拌均匀,罩上防止苍蝇下蛆的纱网,放到太阳下面暴晒。写到这里,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某酱油那段电视广告语:就这么晒,晒足180天,晒出美味晒出鲜。
其实,做面酱的原理与酿酱油差不多,只是比酱油少了一道工序,约摸两个月的光景,不用180天。待得闻到缸里散发出浓郁的酱香,说咸不咸,说甜不甜,就要从太阳下面移开,清除表面的白醭,搅拌一番,绛紫色的面酱就做成了,捞进干净的小瓮里,放到阴凉处储藏。
面酱的保质期约为半年,至少能储存到来年春。作为调味品,面酱具有增色、提香的功效。需要时舀出一点来,或是用于烹调菜肴、做炸酱面等,或是在锅里熥一熥,直接蘸大葱、蘸黄瓜、蘸萝卜、蘸菜心、蘸野菜吃。闻着香甜,吃起来可口。
年轻人可能会问,费那个事干嘛,去店里买一瓶,既不贵,又省心。他们哪里知道,“鸡屁股当银行”的年月,物资短缺,生活艰难,花钱的地方多,挣钱的地方少,凡事都要精打细算,勤俭节约,亲自动手,自力更生。
据我所知,包括东北与华北在内的北方大部分地区,都曾有自制面酱这项传统工艺。看过《乡村爱情故事》系列电视剧的人,对东北人的饮食习惯当不会陌生。在他们的餐桌上,多半会有大葱与面酱。河北的许多地区,日常生活中也是少不了面酱的,“保定三宝”之一就有面酱。我们到大一点的饭店聚餐时,如果点了北京烤鸭,端上来的是片好了的脆皮,就要搛到荷叶饼上,再夹上葱段和面酱,卷起来吃香甜可口。
如今生活条件好了,各种生活物资都能量产,用不着也没必要亲力亲为。手工做面酱这个活,进入社会化大生产的年代虽然中断了或者说失传了,但却会载入史册,照见人生。当我们遇到麻烦时,通常会说晦气(倒霉)。事实上,人这一生不可能全程顺风顺水,偶尔遇上一点晦气很正常,没必要怨天尤人。灰暗日子一过,说不定就会时来运转,知了猴变蝉。人生的历练就像面酱一样,要耐得住寂寞,经得起折腾,才会香气四溢。关键的问题不在于物理变化,而在于化学反应,是从里到外的质变和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