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甲凡 撰文/供图

这一件大襟小红袄，是我孙女出生后穿的第一件衣服，它还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字，就叫“打算袄”。

我们乡间缝“打算袄”，通常是用红细布缝成大襟袄的样式，小襟在右，大襟在左，大襟从左向右覆盖小襟，一直伸到右腋下侧部，然后在右腋下系扣。为照顾孩子方便，“打算袄”一般不用绦绳盘扣，而大多是用三道红绦绳对着系起来即可。

按照我们家乡的习俗，孩子要出生了，提前就要把“打算袄”做好，这不光是为了保佑孩子出生后少灾、无病、好养活，还祈愿孩子将来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有计划、会打算。“打算袄”一般是由奶奶或者姥姥来做，也有的是央求心灵手巧的街坊邻居帮忙做，为的是能格外漂亮一些，到了见人见客的当口也更体面。

在“打算袄”的小襟上，还要缝上一只健壮俊美的大公鸡，这就是所谓的“计谋图”。按照老一辈流传下来的说法，用“公鸡”代指“计谋图”，如同把“猪头”放在盆里代指“聚宝盆”是一码事。“计谋图”寓意孩子长大成人后有智慧、会打算，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但一定要把“计谋图”缝在小襟上，用大襟遮盖起来，所要表达的意思是，孩子长大后要有内秀，做人行事尽量低调，不要过于锋芒外露。

到了孩子出生的第三天，要为孩子“过三日”。大清早起来的第一件事，要分送给左邻右舍每家一碗喜面（面条）和几个红皮鸡蛋。这不光为了换来众口一词的祝福，更是为达到像俗话说的那样，“远亲不如近邻”，在今后长长的岁月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帮忙照顾一下孩子。

太阳冒红了，家里人要给孩子剪头发，谓之“开脸”。然后穿上红彤彤的“打算袄”，由孩子的爷爷奶奶抱到街头上“认干亲”。这个习俗挺有意思，出门后遇到的第一个人，就要认作孩子的“干爹”或“干娘”。如果这个人的年龄或辈分不合适，就由其家里合适的人来承担这个角色。不过，这种既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感情基础的干亲，大多不会维持太长时间。因此，在乡间还流行这样几句顺口溜：“干干亲，加水淋（礼品往来），一时不淋就断亲。”

等孩子长到会说话的时候，面对干儿子小嘴甜丝丝地叫着“亲爹”“亲妈”，自然会显得格外亲切，也就有助于这“半道上捡来的”亲戚能长久相处下去。

说起“打算袄”上的那副“计谋图”，我还曾经闹过这样一出小笑话。因为我曾在村里黑板报上勾勒过一些小插图，村里就有人夸我“有两把刷子”。有一回，邻居叔叔家准备给孩子做“打算袄”，就找上门来，要我帮忙画一幅“计谋图”。我没法推辞，就凭着想象，画了一幅“金鸡独立，引吭高歌”的简笔画。叔叔一家人看了都很满意，直夸我画得真不错，剪裁也不繁琐。我也很高兴，自己又学着干了一件新鲜事。

可不料想，到了孩子出生后要穿“打算袄”的前一天晚上，叔叔急火火地找到我，说是孩子的爷爷看了那幅“计谋图”，一下子就不高兴了，要他们千万不能用这幅“计谋图”，说是如果他孙子也像那只公鸡的话，一条腿长一条腿短，那不就成瘸子了吗？必须马上换掉！听到这里，我也感觉当时确实欠考虑，便一刻也不敢怠慢，立马就把“金鸡独立，引吭高歌”改为“脚踏实地，昂首天外”了。

时至今日，在我们乡间，孩子出生后穿“打算袄”这个习俗还在传承。日常生活中，当老人们看到某个年轻人办事情没有头绪、没有计划打算时，就会说他是“从小没穿‘打算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