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超

周天，我和朋友去龙口滨海旅游度假区海景路彩虹大道游玩儿，转了一圈后，几个人沿着条木板铺就的栈道，往海边走去。沙滩上游人很少，钓鱼的人倒很多，大家排排坐，支起如林的钓竿，倒是挺壮观的，只是没有什么渔获。旁边有人拿着遥控器，在操控海中的一只小艇。我以为是类似航模的东西，没成想那人控制小艇调头驶回来，后面还拖着根钓线，上面有一串闪闪发亮的钓钩，原来是在放风钩！现在风钩钓还可以这样玩吗？我不禁想起了以前的针良船儿。

差不多二十年前吧，港栾码头西面的海边经常有人放针良船儿，我闲着没事就蹲在一边看，看了几次，也琢磨出点东西。黄县话称“针良船”为“针娘船儿”，是带着儿化音的，因为船很小，甚至称不上是船。“丐版”的用三块木板钉成一个平面三角木架，中间再钉一横木，装上根竹竿作桅杆，挂上块布作帆，这便是延绳钓针良鱼的“船”了。我甚至见过有人用泡沫箱子做的针良船儿。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能顺风顺流把钓线带到海里就行。钓线长约百米，线上每隔几十厘米，就绑着根胡秸棒棒儿作浮漂。浮漂的材质可就地取材，有用梧桐木的，有用塑料鱼漂的，有用竹筷子的，甚至还有用海鸥翅膀上的羽管的，只要轻韧结实浮力大、能避免钓线沉下去就可以。将浮漂的一端系于延绳，一端拴上钓钩（钩系儿约半尺），这样既可保证钓钩达到要求的入水深度，又可防止乱线。钓线平时就放在柳条框里，框沿绑着麦草，钓钩整齐地钩在框沿上。针良船儿顺风顺流往海里驶去，放船的人不慌不忙地取下鱼钩，挂上海曲蟮（沙蚕）或是小红毛虾做的“喂儿”，再依次放到海里。为了让船往海里走得更深些，后面还余一截没有鱼钩的绳子。你可以看到针良船儿在前面乘风破浪，后面拖着一长串浮漂，浮漂上拴系着闪亮的鱼钩，场面十分壮观。这感觉跟放“蜈蚣风筝”差不多，只不过这“风筝”是放在海里。等一两个小时，或是看到浮漂晃动得厉害了，就拽着绳子往回收，放一线，收一串，不时有绿莹莹的针良鱼被拉上来，在沙滩上扑棱着。赶上好的潮头，有时一次可以拉上几十条针良鱼。

针良鱼学名小鳞鱵，为颌针鱼目鱵科鱼类，主要分布于长江口以北近海。每年12月到翌年3月，针良鱼在黄海南部外海及济州岛一带越冬，3月中旬开始产卵洄游，5月上旬抵达渤海，大部分群体在莱州湾东部活动，尤以黄县屺 岛和桑岛近海为密集中心。针良鱼结束产卵即分散索饵，渐离近岸移至深水区，而幼体则在沿岸浅水区或港湾内长成。大约在10月初，开始组团游出渤海，沿烟威近岸东游，并绕过成山头向越冬场游去。所以针良鱼春秋两季形成渔汛，这也是只有春秋两季可以看到放针良船儿的原因。

针良鱼以浮游生物为食，渔民根据针良鱼的生活习性，想出针良船儿这种近岸延绳钓法，并且用浮漂让钓钩漂浮在海水的中上层，正适合其咬饵，你不得不佩服劳动人民的智慧。

这种借风放船、以船带线、以线系钩的形式，黄县话又称作“放风钩”。针良船儿是风钩钓的一种，风钩钓还可以有别的形式，我曾看过一个人，用的是不带浮漂的长长钓线，钓的是底栖的沙板儿，一下子能钓上几十条沙板儿。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以来，由于捕捞过度，黄渤海主要经济鱼类资源日趋衰竭，大多数传统经济鱼种已不再形成渔讯，当年“大战渤海湾”的主捕鱼种对虾、刀鱼等已踪迹难觅。与此同时，一些小型鱼类性成熟早、生命周期短、世代更新快、生长迅速，由于敌害生物和一些与之竞争的生物种类的衰退，资源量增加迅速，产量迅猛提高。针良鱼便属于这种情况，洄游鱼群以一龄鱼为主，二龄鱼较少，三龄鱼较为罕见，也就是说它的生命周期最多三四年。因为针良鱼喜欢栖息在海草礁石丛生的浅海近岸，一般的网具无法捕捞，历史上，只是沿岸钓钩捕捞，产量甚微。1966年，黄县渔民在屺 岛附近水域以小围网捕捞鱼群首获成功，但因为资源量少、渔场狭窄、渔期短而渔获量较低，一般年产不超过百吨，最多二百吨（民间一直有一种说法，黄县人喜欢吃针良鱼，掖县（今莱州）人喜欢吃梁鱼，这与黄县海域盛产针良鱼有关系）。从上世纪70年代后期开始，针良鱼资源数量明显增加，掖县渔民改底拖网为浮拖网捕捞针良鱼成功，通过缩短浮纲，使浮纲受力增加，扩大网口垂直高度，用两个小马力渔船拖曳，可在狭窄的浅海渔场作业。从此，针良鱼成为浮拖网的主要捕捞对象，上世纪80年代中期渔获量在五千吨以上。

针良鱼产卵时喜欢在海藻丛生的近岸浅水处产附着性卵，卵膜上有数根细长的胶质丝，卵凭此丝缠绕或附着在藻类上发育。其鱼卵具有很强的附着性，浮拖网作业时网身与网囊会挂满针良鱼卵，严重时可“弥（mì）”死网眼，影响拖速，渔民不得不经常摘除，对鱼卵的损害十分严重。而生命周期短的鱼类特点就是资源相对不稳定，因为其生育链条太短，一旦捕捞太过，或是鱼卵遭受破坏，或是幼鱼因气候或敌害生存率太低，则第二年资源量就会下降。浮拖网大量捕捞针良鱼成鱼，又损害针良鱼的卵，所以针良鱼的产量很快就断崖式下降。并且针良鱼是一种对环境较为敏感的小型鱼类，可以作为水域环境的指示动物。它的繁殖也需要藻场，如果藻场被破坏，就无处附卵。近些年，针良鱼已经形不成渔汛了，只能在打其他鱼时随网捕上几条。

相比较而言，针良船儿钓针良鱼，对鱼卵和藻场不会造成破坏，也不会像网捕那样一网下去断子绝孙，是一种对环境友善的、可持续的捕鱼方式。而且与一般的延绳钓不同，放针良船儿不耗费什么体力，安全系数高，但需要经验看风看流，正适合不能上船的老年渔民，既是颐养天年的乐趣，也可有所收获。只是随着海边的开发建设，已经很多年没看到放针良船儿了。没想到这回在海边开了眼，见到了现代升级版的针良船儿，简单粗暴，不讲武德，操纵杆一动，不管什么风向不管什么潮流，放钩船拖着鱼钩就走。只是海中无鱼，最终“钓了个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