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鹰

我三十多年前教过的学生严映梅，十一假期荣升婆婆了。

当其他同学在群内发了她穿着胸前印有一对凤凰的大红旗袍、喜笑颜开的照片时，我非常高兴，先回复“恭喜恭喜”，再道：“我如果没有记错，严映梅应该是班上第一。”有同学立即回应：“是的。她第一个结婚，第一个生孩子，第一个当婆婆。”我说：“这样看来，又有可能是第一个当奶奶。人生第一，也是一种幸福。”一问一答间，我的眼前浮现出了当年严映梅在学校时的形象：那个皮肤黝黑的她，留着短发，看上去像个男孩子。

我接手严映梅所在的班级后，上午和全体同学见了面，晚上独自在办公室里，静静地翻看每个学生的学籍档案。当我翻到严映梅时，其“家长姓名”一栏，填的是“严映琦”，这让我一愣。我急切地接着看下去，在“家庭成员”一栏，我看到“严映琦，大哥”，后面还有“二哥”“三哥”。这下，我明白了，严映梅父母都不在了，她上面有三个哥哥，“长兄如父”，大哥就是她的家长了。

不久，就到了要放寒假的时间。开过总结会，学生们带着一份“征求学生家长意见表”，各自回去过年了。开学后，我把大家交上来的意见表汇总，仔细地一一阅读。这些表，有的只填写了三言两语，有的则是长篇大论，严映梅交回的表上，落款处写的是“家长严映琦”。字写得不太好，一看便知严映琦文化水平有限，可也能从中感知，他在填写时，是用了心思的。在说了几句感谢学校和老师培养的套话后，严映琦很认真地说“希望给严映梅提供多方面锻炼的机会”。正是这句话，打动了我。这位挑起了家长责任的大哥，多么了解自己的妹妹啊，多么希望妹妹能够活泼开朗些啊！

于是，我在一个周末，坐汽车去了严映琦工作的炼油厂。我想多了解些他家庭的情况，想与他沟通一下，然后双向做好对严映梅的教育。

那是我第一次与严映琦见面。他告诉我，父母出事后，妹妹还小，两个弟弟也才上初中。为了家庭，他早早地进厂当了工人，好在组织上关照，左邻右舍也都很帮忙，弟弟妹妹不但没有失学，而且生活得很好。只是为了弟弟妹妹，他自己一直没有谈对象。他说，只有弟弟妹妹好，自己才能好。

严映琦告诉我，爸妈去世后，严映梅的性格大变，不爱出门，不爱说笑了。自己做饭给她吃，每天送她上学，可始终无法让她开心起来。他还告诉我，为了省钱，妹妹常穿二哥三哥的衣服，时间一长，她就喜欢上男孩子的打扮了。

那次和严映琦谈话，我一直没问他父母是如何过早地走的，因为我不愿意让他回忆痛苦。后来，有人告诉我，是车祸……我对严映琦说，放心，我一定尽到一个老师的责任，从在校学习到毕业分配，我全程对严映梅负责。

严映梅学习很努力，成绩不错，严映琦就此专门向我表示过感谢。我说，不是我的功劳，主要是她自身努力，她知道如父的大哥不容易，想给大哥争光。临毕业前，我征求严映琦的意见，询问他希望妹妹分配到哪里？他说，完全尊重妹妹的意见。后来，严映梅到了一个她非常理想的单位，并且很快找到了心中的“白马王子”。

工作后的第三年，严映梅结婚了。她给我发了请柬，希望我能参加她的婚礼。因为距离遥远，工作又离不开，我遗憾没能前往。但我看到了她后来寄的婚礼上的照片，看到了她大哥严映琦作为家长，在婚礼上致辞的形象，也看到了大哥致辞时，站在一旁作为新娘的严映梅那满脸的泪水。

我想，那一刻，她心中除了幸福，应该还有对如父大哥的满心感激。而作为家长的大哥，像是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感到多年对妹妹的付出，终于有了想要的结果，自己也对天上的父母有了交代。

想到这里，我拨通了严映梅的手机，表示了祝福后，说道：“有句老话叫长兄如父，你大哥做到了。”她说：“这么些年，在我心中，大哥始终像父亲一样，大哥的倾心付出，让我对亲情有了深深的感悟。”我说：“方便时，请代我向你大哥问好。”她说：“一定转达您的问候，也深深感谢张老师对我求学时期的鼓励和无私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