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心亮

清晨，也不知咋回事，万般烦恼事齐涌心头。我坐在石榴树下沉思，心想自己这是咋了？胡同口，唐波像小獾一般跑过。我喊他。他说：有事回头说，老子先去打个架！

——有这等好事？

我尾随唐波去找张谷。唐波说今早一起床，突然想起张谷上个月朝他吐口水了，当时没去计较，现在想想不能不计较，朝脸上吐口水这事儿，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说这架必须得打！

张谷也坐在石榴树下沉思。他说他家的石榴比我家的石榴甜，说过还不止一次。我想有时间得跟他好好说道说道，今天不行，我要先看唐波和他打架。唐波拉好架势，张谷说没空，他今早冷不丁想起去年建国曾经把他的帽子扔到草垛上，这笔账，得找建国算算。

唐波挡住张谷，说先解决咱俩的事儿。

张谷看着灿烂的朝阳，有点苦恼地挠头：朝你脸上吐口水？我咋不记得？

唐波说：不管你记不记得，反正我记得，这架，咱俩得打。

张谷说：我没空，要不，你朝我也吐口水，算是扯平。

唐波说：不行，咱们先解决以前这码事。

张谷和唐波把小褂脱下来挂在石榴树枝上，说好了不打脸，让我做裁判。我刚说了一声好，他俩就扭抱在一起。路过的大人都停下脚步，活儿也不去干了，在旁边你一句我一句，给唐波和张谷支招。张苦丁也从家里出来，坐在石榴树下卷纸烟：我儿子，一般人打不过。

但张谷还是输了。张苦丁很恼火，朝张谷直撇嘴：他胖你瘦，使“背口袋”这招能管用？你要使巧劲，一下绊子，他必输！张谷气哼哼地说：你净马后炮，成天让我吃地瓜就咸菜，我身上能有劲么？张苦丁说：吃地瓜就咸菜咋了，我小年纪时候，连这也吃不上呢！

我悄悄问张谷：你跟建国那笔账，现在要不要去算算？

张谷说：算！怎么能不算？我现在劲使没了，回家吃块地瓜再去算！

我和唐波去找建国时，建国坐在樱桃树下，一脸凝重。我问建国在想啥。建国说：今早，我突然想起去年冬天，你说河冰很厚，害我一脚上去，掉进冰窟窿里，差点没冻死，结果回家以后，我又差点没被我妈打死……我说：咱俩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张谷要来找你麻烦了。

张谷找来的时候，我和建国正在下五子棋，唐波在旁边乱支招，害得我俩争吵了半天。张谷瞅了眼棋局，说老虎不离门这阵法太被动，还是十字阵法比较管用。我听了张谷的建议，果然下赢了建国。建国瞅眼张谷：你来干啥？张谷挠头说：是啊，我来干啥呢？

我说：你要跟建国算扔帽子那笔账！

张谷说：对，去年你把我帽子扔草垛顶上了，这账咱俩得算算！

建国说：有这事儿？张谷说：有这事。蓝色大盖帽，别个红五星，大姨夫从天津捎给我的。你要戴，我没给，你抢去，我追，你就扔草垛顶上了。我爬草垛去捡，被张志超瞅见，踢了我两脚……你忘了？建国说：我忘了。张谷说：你忘了我没忘，这笔账得算！

建国问我和唐波：你们记得么？

我和唐波摇头：你俩的事，我俩咋记得？

建国对张谷说：好吧，咱们文斗，还是武斗？

张谷说：武斗吧，文斗没劲。

建国和张谷把小褂脱下来挂在樱桃树枝上，说好了不打脸，让我和唐波做裁判。我们说了一声好，他俩就扭打在一起。路过的大人都停下脚步，活儿也不去干了，在旁边你一句我一句，给建国和张谷支招。建国他妈听见动静出来，把建国扯回家去，把街门也关上。

大人们散了。我、唐波和张谷觉得挺没劲的，我们蹲在樱桃树下，下了几盘棋。唐波和张谷都悔了棋，也都懒得争吵，我想跟张谷数叨数叨谁家的石榴甜，也觉得没啥计较了。看着建国家紧闭的街门，我们喊了几声建国，建国也没反应，我们就打算走了。

建国他爸扛着锄头回来，瞧见我们，问咋不进屋去耍？我们就说了。

很快建国他爸训斥建国他妈的大嗓门就在院子里响了起来。很快建国就出来了，跟张谷说原先没分出胜负，咱们接着打……张谷说：还打个什么劲，没意思，算我输了不行么？建国难堪地说：那我跟你赔不是，去年不该扔你的帽子……张谷说：真没劲，走了！

张谷走了，我和唐波也分头走了。

晚上，我坐在灯下写日记：今天，真是烦恼的一天，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