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甲凡

牟平有句歇后语：“石头河长大疮——兴起来是一喷”（兴，方言，指流行；喷，方言，此处指人多）。这其中的石头河是牟平区大窑街道办事处的一个村庄，村子东面是远近闻名的孟良口。

相传，宋朝大将孟良和焦赞曾在此屯军戍边。有一年，兵营流行一种传染病，发病时皮肤奇痒，继而溃烂，俗称大疮，且传染速度极快，短时间内就遍及兵营及周边村庄。多亏石头河村一位粗通医理的老人家，用当地一种名为“结巴（音）草”的野草，放在大锅里煎成汤药让患者敷用，遏制了传染病进一步蔓延。由此，便衍生出了“石头河长大疮——兴起来是一喷”的歇后语。后来，当某种事物流行之时，牟平人就会把这句歇后语搬出来。

不同的年代，流行的事物也各不相同。上个世纪80年代初，随着改革开放的大潮，同好多新兴事物一样，彩色挂历一时间铺天盖地般流行开来。那些年，从元旦前开始，不但大小商店都设有挂历专柜，就连早市和夜市上，也有好多摆地摊推销挂历的。临近年关那几天，从牟平县政府门前到南关护城河桥头，形成了长长的挂历一条街。那阵子，挂历是每家每户的“准年货”，它让家中的年味儿更浓郁，墙上的挂历甚至还代表着这个家庭的审美观和生活水平。

当时，挂历被当作年节送礼的佳品。一些单位给客户送彩色挂历，都是特别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记得当时曾传达过一个通知，刊登在《北京日报》第一版上，题目是《坚决刹住互赠挂历不正之风》。由此可见当时的挂历流行到了何种地步。

那时候，挂历的种类繁多、五花八门——“开国将帅”“电影明星”“奥运冠军”“时装美女”“摩托女郎”“名人字画”“花卉盆景”“秀美山河”等等，林林总总，数不胜数，令人眼花缭乱。这其中，年轻人心仪“电影明星”，而年岁大些的人则更喜欢“开国将帅”，他们都打心底感恩那些革命老前辈。

1984年农历腊月二十三，我们企业召开年终表彰大会，为先进工作者颁发奖状和奖品。奖品是一本12页彩色挂历，封面是电影明星李秀明，她因主演《春苗》《许茂和他的女儿们》红遍大江南北。其他十几个人也全都是《大众电影》的封面明星，有刘晓庆、张金玲、龚雪、丛珊、姜黎黎、陈冲、王馥荔、张瑜、沈丹萍等，都是那个时代的大美女。

到了正月初一那几天，村里的发小们来我家串门，都会把这本明星挂历仔仔细细翻着看一遍，有时还会为谁最漂亮而争执不休，临了往往会撂下一句风趣的感叹语：“若是我媳妇有这么漂亮该多好哇！”

那时候，有一本彩色挂历是相当体面的事情。记得那天颁奖大会结束后，年轻的钢筋工小邵把自己获奖的挂历送给了他心仪好久的兰兰姑娘。兰兰是公司的油漆工，没有评上当年的先进工作者，看着别人领到了盖着大红“奖”字的彩色挂历，心里既羡慕又委屈。因此，收到小邵赠送的挂历，她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两人互生好感，居然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

现在回忆起来，每个家庭都有各自的挂历故事——用几本最漂亮的挂历装扮结婚的新房；送一本挂历给心上人当见面礼；用旧挂历给孩子包书皮或作业本封面；把旧挂历卷成卷儿串门帘，做成当年最时髦的家庭用品；把那些蝴蝶花卉剪下来，贴在针线笸箩上做装饰画；用旧挂历裱糊火炕，既漂亮又光滑，生生把卖芦席的挤兑得少了好些生意……这一桩桩一件件，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每每回忆至此，总让人感到无比温馨。

那一年，朋友送我一本时装模特彩色挂历，我让人捎给了喜欢年画的丈母娘。正月初三去她家拜年，一进门，顿时让我啼笑皆非：12页挂历被拆开了，整整齐齐贴满了一面墙。一个小小的房间，生生被她装扮成了不伦不类的美女时装秀T台。

20世纪90年代以后，一些有经营头脑的企业家从挂历市场看到了商机，纷纷根据自己的经营项目专门订制，把挂历变成了产品宣传广告。这种挂历已经彻底变味了，免费赠送也不讨人喜欢，大多都贴到了农村的大火炕或顶棚上。这样一来，又催生了收购旧挂历这么一个行当。每年春节后，小商贩就沿着街巷吆喝着收购旧挂历，转手拿到相对偏远的农村卖掉，据说生意很兴隆。

每到年底，挂历就完成了这一年的历史使命，不管多么漂亮，也会被主人用新挂历替换下来。可有一本挂历始终挂在我家大厅里，算来有10多年了，那是牟平区委专门为奥运冠军周璐璐制作的挂历。

周璐璐是从牟平区走出去的体育健儿，她在2009年全运会上，以148公斤的成绩获得冠军并打破抓举世界纪录；2011年，在世界举重锦标赛上，获得挺举和总成绩两项冠军，并打破总成绩世界纪录；2012年，在伦敦奥运会女子75公斤级比赛中，以破世界纪录的总成绩夺得金牌。这不但是中华民族的荣耀，更是我们牟平四十五万父老乡亲的骄傲，这样的挂历我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丢掉。

转眼，2025年近在眼前，当年曾红红火火的挂历市场如今却萧条到没了踪影，只有一些大药房还在免费为自己的会员发放一些简易挂历，千篇一律，都是红底印着金色大“福”字的那种，非常俗气，完全没有了当年那些挂历让人耳目一新、怦然心动的感觉。

回头看看，随着时代不断向前进，不只是彩色挂历风光不再，就连大哥大、BB机、小灵通、录像机、VCD、傻瓜相机、MP3、MP4等风行一时的“潮品”，都像过山车一般，倏忽间就看不见了，只留下一段段酸酸甜甜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