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物像

2025年01月06日

牟民

银杏

立冬后,霜花以自己的冷白,收藏了银杏叶子成熟的年华,成熟的思想以金黄的色彩表达,那是对关爱它的时空一个交代。

叶子在落地的刹那,叶蒂巴用均衡的思维,让背面接受一次阳光的爱。满地蝴蝶幻化为铜钱,梦想送给地母。一次性给予,将爱心以绵绵的厚度,护着母亲粗褐的皮肤。

银叶子形体娇小,含着深深的爱意,能伸展四肢,跟地母拥抱。法桐叶子却以枯干、焦灼,弓起脊背,总含着隐晦隔阂的旨意。落光叶子的树,地母给它们不同的指向:宠爱的孩子并不受困于沉溺,以顽强的姿态直刺天空;不争气的,会抱着各种畏惧的姿势,承受冬的折磨。

霜有了花,富有青春气息。它似调味剂,在初秋抵达到绿色的怀抱,以自己的温和搅拌,给各种稼禾上了黄装。等深秋以甜勾引草木,秋有了愁面,它被霜的甜美迷惑。这不是霜爱心的本意。

只等到霜花,携带肃杀的情,无形的、无痛感的鞭打,折断了多少稼禾的灵感,更有新生的植物梦断在霜花的怀里。霜花不厌其烦,做着植物寿终正寝的善后工作。此刻的霜为消毒剂,改变各种不适应人间味觉的果实,把酸涩的迟钝,换作甘甜的灵动。即便一块埋于泥里的地瓜,也受到霜的恩泽,以脆甜开怀大笑。

接受一场霜花,阳刚怀里有了阴柔的萌芽,石头做好了开花的准备,屋顶的瓦贮存了足够的阳光,给瓦松和毛毛草铺垫出一席好梦。

接受一场场霜花,晚收的苹果攒齐了各种营养,也攒足了阳光的爱,以完美示意人间。

接受一场霜花,地下冒出的各种贪念,会被封杀。捡拾一地火热的爱,预备充实不知饥饱的锅底。

霜是雪的兄弟,提前为冬吹起号,给大地穿单,给人们加棉。有霜的日子,是改换口味的开始。

麦子

体现初冬生命力的当属麦子。原乡的泥海里带着地母的温暖,带着坚韧出世的决绝,麦子初露锋芒,稚嫩的头颅并不畏惧初冬的冷意。婴儿期不惧恶劣的环境,将自己不怕艰难的优点,让风雨传递。

麦子有早熟的思想,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它把自己的能量一半留在梦里,一半来探测未来必见的世间。它演练肢体的适应能力,如婴儿在空中爬行。风惊诧它抗压的弱小,雨怜悯它单薄的身体。它如一棵草站立起,周围的草挡不住潮流倒下了。在石缝、在堤堰,会有些跟它一样弱小的生命,只能单打独斗。麦子的气势,形成麦子的海洋,风掠过,掀起微小的浪,它铭记在心,勾画出未来的海浪。

初冬嫉妒麦子的茁壮,惊讶婴儿的麦子欲冲破冬的牢笼。它只有喊来霜雪,摆出刀枪剑戟的阵势。麦子显出睥睨的神态,它在梦里的一场延展,吓得初冬一场冷汗。

麦子在这次演练里,给了冬一丝生机,在所有即将冬眠的时候,麦子以自己的姿态,告诉世间,一切都在新生中。

枯荷

它低下了头颅,向养育自己的水致意,撕扯下碎片,或许给陪伴它的鱼儿做顿大餐。

卸下浓妆,素面在冬的怀抱里,冬接过夏的授意,会如夏一样,变态地爱着这一株荷。

有许多改变了本色的植物,而荷的挺立,荷的高傲并未受季节的打扰。在冬不怀好意的爱的侵袭下,荷脱光了衣服,依旧亭亭玉立。它听到了污泥的牵盼,水的清洗。鱼儿在围拢,传给它力度。荷在风雪的强吻里,封闭了自己的唇。

几乎被人漠视了,荷渐渐改变了颜色,把意念凝聚在顽强的一朵。某天,风惊讶一声,逗笑了冬日荷塘里的那株荷。

冬风

它没有春风浩荡的点赞,或者从唐诗宋词里走来,刀枪剑影似乎格外青睐于它。霜雪合谋涂抹上凛冽的嘴唇,饕餮各种草木的一丝丝暖。朝霞以爱的名义,给冷峻的风化妆,它便以素面,爱的词根,跟所经的词缀组合。

有了阳光的拥抱,它把清爽敷在行人的耳畔,把孤独梅的花香,捧给雪的怀抱。或者,它低下身子,删除贬义,以谦虚的姿态,带走一枚雪花,交给酣眠的草,去辨识麦子两个字的意义。它以时间的维度,获得朝气的神态。或大或小,诗意会随着行走。

它脚下的轮子自然不会停顿,注定要带走某些物像。沉睡中草的呼吸,鸟儿扇动翅膀的频率,散发的慵懒,甬路上鹅卵石的无奈和忧伤,雪花的嘱托,一片没有成熟的云。

自然,还有我游弋的目光,以及扯不断的思绪,它会缠绕在身,一路风行。

最好它迎着晚霞,攒足了我的爱,掉落进山那边。

冬雨

秋天最后的眼泪,被忙碌的节奏怀抱送给初冬。植物已经封闭了思维,只有呼吸盼望适当的水分。刮起的风卷走一层棉絮,冬雨远在的目光,早就做好了目测。

雪的意义,总在冰封的词典里。大地需要一次润泽的演练,为酣眠做足美梦的准备。

冬雨带来秋的怀恋与绵绵的情意,有露珠的花香,不乏叶子的青春气息,酥软了初冬的硬度。内心晶莹的见识,慈悲的布道,它抬高了雨的身份。

精神的麦子,张开绿色的嘴唇,接受雨的恩泽。

冬雨不单单送来一次饱饮,它捡拾一地尘埃,扫出干净的舞台,为一场盛大花事,扑下身子,预约作为雪的纸张,以最美的文字,让雪风光。

冬以吝啬的语言,招呼地面的万物,却把最富有的打包给地下,养肥了那条地下河。